第二章(1 / 1)
1
湖泊中央燃起熊熊大火。
木筏上的陌吾,安详地沉睡在烈焰中。火光在他的脸上添了些许颜色,让他苍白的面容显出几分生气。好已经看不清陌吾的身影,他伸出右手,在空中划了几道弧线,木筏便更加剧烈地燃烧着。火焰蹿得很高,似乎要把火势蔓延到天际。
好的眼里有火花跳跃,温润的液体倔强地没有夺眶而出。她说得对。他想,是时候让陌吾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陌吾的身体化为灰烬,随着上升的热流飞向夜空。风轻轻吹拂,在圆月下,一阵烟云飘散,磨灭了他与人世最后一缕牵绊。
火渐渐熄灭,好的眼眸也随之暗淡下来。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这一刻,他有种舒坦的感觉。
「他最深刻的记忆,是你的笑。」
那或许是她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话。但是,好选择相信。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变轻了,没有那么沉重。过去的一年里,心底积累了某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但在今晚,它彻底瓦解。尽管被它压过辗过之后,终究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轻松。
原来把一些不愿回忆和面对的事放在心中,是无法将它掩埋的。因为它会吸血,在心里膨胀,然后把自己折磨得伤痕累累。相反,若是将它挖掘出来,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解脱。即使挖掘的过程痛不欲生。
漠颜……
好默念道,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谢谢。
2
“漠颜小姐,还不睡么?”雾夜锁看着站在窗前的漠颜。
漠颜把窗户关上,回到桌旁坐下。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茶色纸包,在烛光下谨慎地将它打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肃然。
“这是什么?”
雾夜锁好奇地凑过来。
纸包里裹着一把铜钥匙,纸包的内壁写着几行字。漠颜把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将纸包展平。上面的字迹清秀苍劲。字如其人,她想起了陌吾的脸。
“这……”漠颜将纸上的字细读之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雾夜锁从漠颜手中拿过皱巴巴的纸,看后大笑道:“他真倒霉,这东西应该是留给那混蛋的吧!他一定想不到,这么巧落在了我们手里!哈哈。”
这个纸包是漠颜试图将陌吾放到竹筏上时,从陌吾怀中掉落出来的东西。她看见陌吾最深刻的记忆里,是一个俊逸的少年。那个少年笑如冬日之花,融化漫天冰雪。她还在想要不要把这纸包留下,等那个少年回来取,他便出现了。只是,他已不是陌吾记忆里的少年。而是眉目疏朗,带着冻结一切的悲伤的男子。
“小姐,把这个毁了吧。”
雾夜锁伸手拿起钥匙,却被漠颜一下子夺了过去。
“不行,我们要去把那个阴阳师留下的东西拿到手。”
“可是小姐,我们不是有——”
“锁,行了。睡吧。”
漠颜把钥匙放入怀中,便进了卧房。
雾夜锁注视着漠颜离开,眼睛里有些焦急和无奈。最初为了某种目的,她冒险去罗兰国盗取《超占式略决》。但是失败了,回来还被奈莲冷嘲热讽。现在他们已经为自己创造了很好的机会,她却要去冒一次险。真不懂她,雾夜锁长叹道。
她走出房间,在外廊上眺望月光下的帝都。
木莲国都城,已凄凉至此。
3
这是怎么回事?!
好走过帝都最繁华的街市,曾经无论节假日或是平常都是人潮涌动的大道,此时却人烟稀少,一幅凄凉的景象。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关闭,楼房的门窗紧掩。地面上随处弃置各种腐烂的食物和垃圾,乌烟瘴气,脏乱不堪。
他昨夜归来时,只隐隐觉得有种不寻常的气息。他在良云坡上休憩了一夜,本想一大早就进宫拜见帝王,顺便沿路回味游城之乐。没料到,所及之处,竟都是这般萧条。他站在街道的中央,帝都宛若空城,只剩他一人。
惊愕之余,好听见“咯吱”一声,抬头望去,前面有一家店铺的门徐徐打开。他立刻跑过去,挡在刚出门的老妇人身前。
老妇人提着一个空木桶,见了这不速之客并无惊讶。她用浑浊无神的眼睛看了好一眼,道:“小兄弟,这里也没有药,再找也是白费力气的。”她说完便绕过好,蹒跚着离去。她的背影,仿佛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下。
“等等。”
好叫住了她,走到老妇人身边,有礼地问道:“在下刚到这里,不知帝都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怀疑地将好扫视了一番,正要开口,就被头上一个古怪的叫喊声止住了。于是两人同时仰头,只见一个女人从楼上的房门里冲出来。女人咿咿呀呀的念着什么,手舞足蹈地想要踩上护栏,却脚底一滑,摔了下来。
女人的头磕在石板路面上,血液迅速与她披散的黑发混在一起,让人目不忍视。好觉得有些恶心,估计是这个疯女人癫狂病发作了。他正打算偏过头不再看她,一抹深绿色跳进了他的眼眶。
好睁大了眼睛,那个女人的手竟然是深绿色!
老妇人看好这般吃惊,默默地把自己的衣袖一卷,露出同样深绿色的皮肤。好吓了一条,连退几步。在那深绿色的皮肤上,还长着黑刺。
“三月前,帝都被怪病侵袭,无药可治。发病之初,全身奇痒,然后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再过上几天,我差不多就是一堆白骨了。”老妇人看着自己的手臂,平淡地道,“为了防止怪病蔓延全国,帝都早就被封。你……是怎么进来的?”
“被封?!”好更是惊诧。昨天夜里,帝都城门分明是大开,无人看守,何来封城之说?“对了,帝宫呢?难道宫里也遭此怪病?”
老妇人摇摇头,道:“帝宫一向对外戒备森严,那些王宫贵族每天足不出户,几乎与外界隔绝——所以这怪病还未传入宫中。”
“这病是通过肢体接触传染的,你最好离我们远一点。”
老妇人最后告诫了一句,便转身远去了。
好愣在原地,目光失去焦点,六神陷入一片空白。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为何自己轻易的进了城,他只想快点入宫见圣。
4
墓叶卿这几月无法安眠,脸颊日渐消瘦下去。不过二十五岁的他,眼角却堆积了一些细纹。原本英俊的面容,带上了惨淡的颜色,如凋零的黄花。最近的变故太多了,回想起来,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他静静地坐在书房中,桌上的满满的一杯茶早已凉透。从窗户射进来的晨光,被挡在厚重的窗帘前面,于是房中只留下点点微光。这种时候,本应该上早朝的他,却在这里享受煎熬的悠闲时光。
最初是父王厚爱的阴阳师带着他的徒儿远出,那似乎就是变故的开端。他闭上眼,回忆着。不,他微蹙了蹙眉。开端,应该是艳夕和明智光秀的到来。他娶艳夕为王妃,明智光秀接替了陌吾的位置。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父王是如何逝世的,但他可以肯定不是自然身亡,说更深一点,与明智光秀有关。尽管明智光秀确实为木莲国做了很大的贡献——他让木莲国在一年之内成为了军事强国。但是朝中所有人都厌恶光秀,或者是,惧怕他。
父王死后,他的两位哥哥都不愿继位,似乎是害怕被光秀折磨而死。他看不下去,若一国无主,大权全在光秀手中。于是他站了出来,登上王位。成为了帝王的墓叶卿,也开始了与明智光秀的暗中对峙。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光秀抗衡。甚至,他依赖于光秀的才能。
他完全成为了明智光秀的傀儡。
接着,帝都又被怪病侵袭,王宫里的人靠着国库里的粮食生活。但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国库终有一天会成空的,终有一天会是尽头的。他和那些大臣们都慌了,乱了。只有明智光秀,面不改色,下令封城,封锁这个消息。有时还真该感谢明智光秀,他笑。若没有那个天才,木莲国恐怕在这种时候,已经遭到了其他国家的趁虚而入。
他还深陷回忆时,听到了叩门声。
“吾不是说过吗,今天不想上朝!”墓叶卿端起茶杯,让凉茶凉彻心扉。
但是来者逆反他的意思,将门打开了。
他正想训斥那人的无礼,但在看清来者后,他呆了一秒,然后从座椅上“噌”地站起来。
“麻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