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邂逅 第五节 一步之遥（1 / 1）
洁安的年假休得百无聊赖，她没有独自旅行的动力，也没有陪父母出游做他们电灯泡的雅兴。在家看看书，出门逛逛街，真元聊聊天就是她这几天的全部生活。
星期一的上午，洁安想着去门口两个小丫头那儿凑个热闹的，于是出了门向美墅咖啡走去。
春天的海风还有些硬，洁安穿了一身舒服的浅灰色休闲卫衣。
宽松款式的卫衣，下摆收紧卡在胯部，露出里面内衬的灰白相间横条纹恤衫裹住臀部，头发随意的扎成高马尾，发梢搭在卫衣宽大的帽子上，竟让洁安不常见的青春洋溢起来。
真亚送外卖回来，皓雯正在看电视，因为没有客人，她也无所顾忌的放开了声音。
“看什么那么投入？”真亚边把手里的钱递给皓雯，边问她。
“一步之遥，六台居然在播呢。”
真亚跟着看了一眼电视上绚丽的画面，说道：
“不是都说不好看吗？是不是真的很烂？”
皓雯目不转睛地回了一句：
“我觉得还算好看。”
真亚推了一把皓雯：
“厉害呀，皓雯，能看懂啊，听说姜文的电影都是隐喻暗喻的。”
皓雯被真亚推地晃了一下，站稳了说：
“我没管那些啊，看个电影就是消遣嘛，要不要那么累啊。而且他这本身就一荒诞剧嘛，单看故事本身还是很好懂的。”
皓雯指了指电视说：
“你看啊，这片子的画面多讲究啊，那构图，还有那色调，看出来很用心的。关键是很幽默啊。”
皓雯扭头看着真亚说：
“你没看前面所以不知道，他开始的镜头把玫瑰花贴在西服领口上笑死了。刚才有个镜头一辆英国19世纪的那种马车拐过去，就算是租界吧，马车上面居然写着大大的TAXI，过了一会儿又来一辆汽车写着同样的TAXI，好好笑哦。”
皓雯随口说着她能记得的几个片段：
“还有那个大帅居然娶了俄罗斯的沙皇妹妹，你看你看，他们的婚礼居然如此夸张。还有那英的swan girl，就是那个竖弯钩，怎么想的嘛，问她几岁了，居然回答22。还有什么爱情就是一分钟的荷尔蒙荡漾。真的很有趣啊。”
眼里闪过一丝遗憾，皓雯继续说：
“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就是太啰嗦了，能剪到两小时以内就好了。”
真亚听着皓雯说着她的感想，跟着看了一会儿，看着那些身穿华丽的西式礼服的人们，尤其是最后身着30年代婚纱的葛优的滑稽场面，突然就对自己的作业有了一个想法。
洁安走出了小区的大门，径直往美墅的方向走去。天气很好，心情很舒畅，对老板也生出些许感激之情。
有人从对面走过来，好眼熟啊。
洁安看着来人，呆了一呆，扭头便往回走。
过去一幕幕再一次闪现，多年前的那个人一次次走向她，身穿登山服的他，身穿球衣的他，身穿夹克的他，身穿学生外套的他，一身稚气的他：
“洁安，山上的花开了，一起去写生。”
“洁安，我先去打球，你等我！”
“洁安，你旁边是谁？”“我旁边哪有人。”“有啊，好长的头发，好红的嘴唇，眼睛在流……血。”“啊～，吓死啦，你好坏！”
“洁安，作业写好了吗？一起去图书馆。”
“陈洁安，我S城的，你呢？”
“你是陈洁安？”
来人见她转身要离开，紧跑几步拉住她：
“你是陈洁安？”
洁安用力甩开了对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怒道：
“你还想羞辱我到何时？别跟着我！”
跑进了小区的大门。
于令一被挡在了小区门禁外。
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店里的电视已经关了，真亚和皓雯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好笑的剧情，见有人进门，两人同时结束对话，轻声向客人致意：
“欢迎光临。”
于令一一身浅蓝色三粒钮双排扣休闲西装，内衬的白色衬衣领口随意的敞开着，边往里走着，边扭头往门外看，神情里带着些微迷惑。
皓雯还在殷切地等待陌生的客人点单，真亚已经吼了起来：
“啊啊啊，怎么又是你。”
于令一对她的吼叫也吃了一惊，看了她一眼道：
“是啊，我也很奇怪怎么总是碰到你。”
已经毫无顾忌的林真亚对面前这个人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内1000块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当时可是你全责啊，早知道打110就对了。”
一副心疼到手的肥肉就要飞走了的小心眼儿的样，全然没了当日叫嚷着让人找死开到海里去的嚣张气焰。
于令一兀自好笑，说道：
“1000块先放你这儿，作为你敲诈勒索的证据，随时可以启动。”
真亚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胡说什么八道，怎么就敲诈勒索了，明明是合理索赔。”
皓雯奇怪地看看两人，心知两人是先前碰到了，也不多问。
那边于令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现在麻烦你给我一杯拿铁，谢谢。”
“请付款，谢谢。”
于令一边付了款边说：
“你们这价格也太便宜了。”又满心疑虑地问道：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皓雯回答他道：
“我们老板的想法就是让更多的人每天都能走进咖啡店，天天赚这些人的钱；而不是只让一小部分人只在某天走进咖啡店，十天半个月碰不到几个人的钱袋子。”
这话算是说得实诚了？可是收拾着吧台上摆放的物品，皓雯继续说道：
“其实为的是推销一种生活理念，为更多的人提供享受生活的可能。”
“至于味道嘛，你自己尝咯。反正咖啡的成本也就那么点儿，你要把它当成艺术品来经营，可以卖到艺术品的价位，你要把它当成大众消费品来经营，也能做得到。”
“和艺术品比起来，我们更愿意走进大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头头是道，于令一也分辨不清他们是真的为了走进大众，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口味不好而找了一个华美的托辞。
可是他又想起国外的那些咖啡馆，一般两三块钱的价格和他们普遍几千块钱的收入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于是只是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皓雯又说道：
“我们老板还说了，他日后若是有足够的资金就开个电影院，让大多数人每天都能进去看场电影，让看电影成为习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小部分人十天半个月的才看场电影。”
也不知这是皓雯的理想呢，或者真的是他们老板的设想？谁知道呢。
于令一心想：唉，也许呢，也许这真是一位有大众情怀的老板呢，或者只是一位理想主义的文人墨客？
他若是知道日后这位老板的彪悍，估计绝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还文人墨客！？
等咖啡期间，于令一打量了一下这间店面。
20多个平方的空间，两边是普通的墙壁，另外两边则是全玻璃的门窗，一边在小区内侧，一边在小区外，两边玻璃门窗外都有几张藤编的桌椅和遮阳伞。
吧台在店内正中的位置，玻璃橱柜里摆放着蛋糕三明治甜甜圈马卡龙类的小点心，吧台上方挂着粉笔写就的黑板，标明饮料及点心的种类及价格。吧台后面另有一扇门，上面标牌写着“烘焙间”。
吧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组相片墙，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都是和咖啡有关的艺术照片。
店内摆着3张各有三四张座椅的小木桌，靠近小区外的那侧玻璃窗边则是面对面摆放的两张三人座的宽条纹彩虹色布艺长沙发，中间隔一张和其他木桌同系列的木质茶几，沙发上零散地扔着几个同布面的抱枕。
靠近小区内侧的门旁摆放了一个斜梯形的展示架，下面放了两层共6束鲜花，上面的一层则摆放了几盒小包装的巧克力，鲜花和巧克力前都有价目牌标明单价和二维码，展示架的最上面搭着个“欢迎自购，谢谢”的牌子。
整个小店儿的布置简单而自在。
于令一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还有鲜花？”
皓雯接过话来：
“是啊，有常来小区看朋友的，还有小区里喜欢花的姐姐妹妹阿姨会来光顾，爱美之心嘛。”
于令一点点头。
“你的咖啡。”真亚把做好的咖啡放在吧台上。
“没吐唾沫吧。”于令一嘴角一挑，戏虐地笑。
“啊，”真亚恍然大悟的这个啊字，拐了好几个弯儿：
“这招不错，下次再来你要小心了。”
进了小区的陈洁安，想起几个星期前的那次见面，气就不打一处来，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人，却不在小区外，正待回头往家走呢，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林真元的店里。
洁安站定了看了一会儿，看着咖啡店里的三人嘴巴一张一合，演着哑剧，看着真亚把咖啡放在吧台上，看着两人说了什么，看着男人端着咖啡杯走向靠近海边的位子，看着他坐下，看着他的右臂举起咖啡杯，看着他低头轻啜。
叹了口气，又与我何干。转身回了家。
咖啡店里，于令一端起了咖啡杯。
还好还好，林真亚同学这次没有出错。
喂，我们真亚也只是偶尔出点小错好吗？
于令一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品了下滋味，意外得感觉还不错，品质并没有因为价格而打了折扣。
看来小店儿的老板确实是位有情怀的人。
回头看了下吧台，想表示下赞赏，却见两个人低着头窃窃私语，隐约听到一千一千的，估计是在交代前尘往事，微微一笑，也就没再做何表示。
喝完咖啡，于令一起身拿了一束雏菊，用手机扫了下二维码付清钱款，向两人告辞离去。
刚上了车，手机铃声响起，嗯嗯嗯知道了几声，挂了电话，心下有些郁闷，但也只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发动起车，边开车边用车载蓝牙跟Samantha通话：
“Sam，把明天的航班改到今天最早的一班。”
“好的，老大。”
真亚的作业很顺利的完成。
画面上一个现代丸子头的东方少女，赤脚站在穿衣镜前，身穿40年代改良式旗袍，旗袍领口的几粒盘纽解开了，露出内里的肌肤，远处堆着一双清朝的花盆鞋。
少女一只手里抱着一件西式礼服，另一只手放在解开的扣子上试图扣上盘纽，眼睛看着镜子。
镜子里则是完全西方装扮的少女，披肩的卷发，袒胸高腰的西式婚纱，裙摆别致的采用了真的杜鹃花，窈窕的高跟鞋，优雅的姿态绽放着惑人的魅力。
在绘画创意说明上，真亚是这样写的：
“名称：西风东渐。看电影一步之遥获得的灵感。”
“由于历史原因，我们在服饰上有一段时间，拒绝了主导的西方美学，摧毁了自有的东方美学，但是又没有形成新的美学体系。”
“现在，由于人群的分化，一部分拒绝全盘西化，一部分拒绝美学复辟，导致了目前服饰美学的混乱状况。”
“不过传统的和西方的也都在各自努力，互相交融，我想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现状与试图融合的过程。”
“同时也想警示大家，在融合的过程中，要保护好本土文化。也许题目太大，而我表现的不足万一，唯尽力而已。”
喂喂，林真亚同学，是说你自己穿得乱七八糟么？扯这么大干什么？能不能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啊喂。什么？任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吧，你赢了。
画完，真亚满意地把画和说明都拍了照留了底，看了看那些杜鹃花，又遗憾地把它们去掉，用相仿的笔触补上缺失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