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唐岚的身子离血池只差分毫，一只手挽过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带起来。
此时的唐岚，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她只是依稀感到，这怀抱有些熟悉。
予寒一手抱着唐岚，一手往洞壁上一甩。顷刻间，洞壁像镜子一样碎裂开，周遭的景致瞬息万变，停在一片荒凉之中。
村中四人，也站在了同一地方，那便是井前的空地。
村子与予寒之前见到的并无二致，不过是井口多了几道新鲜血痕。
女子前一刻还在仔细观摩着从唐岚那里抢来的石头，心里盘算着出村后的日子。突然见自己用来躲藏的洞穴竟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正在惊异之中。
而就是这一瞬的恍惚，她便发现自己的腹部竟插着一根巨大的冰柱！
“什……”女子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开口，只见数十根细小的冰柱箭一般直直朝自己刺来。女子来不及躲闪，手臂、肩膀、腿脚均被刺穿。
那数十根冰柱竟没有一根扑空！
“啊！”全身各处的疼痛一齐袭来，女子实在支持不住，仰面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瞬间，血色的眸子瞥见了一抹白色，白得十分纯粹，有些刺眼。
“你到底是谁？！”
女子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大吼一声。
这一声十分凄厉，却活生生地被浓重的夜色淹没下去。如同这无人山村一般，倍显苍凉。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在……”女子红艳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予寒的方向，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无数的黑点爬上白如凝脂的肌肤，丰满的躯体渐渐消融。一阵夜风拂过，掀起万千沙尘。鲜红的袍子里，只落下一颗熠熠生辉的血色珠子，还有唐岚那块石头。
“看来这才是正确的时空……”站在一旁的冉成浩暗道。
自从予寒破了女子的法，冉成浩就一直在边上看着。
他这次确实只是来看看唐岚要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再者，等他从突变的环境里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看到予寒将那巨大的冰柱扔了出去。
全然没有他出手的必要，那男人太强！
冉成浩走到红色衣袍边上，伸手拾起了那块透明石头。
对于那红色珠子，他没有兴趣。
冉成浩瞥了一眼裹着浓雾昏迷不醒的唐岚，又把视线收回，停在手里的石头上。
“这唐老太爷果真把这样的东西留给她了。”冉成浩心想，鼻子里哼声一笑，“看来这丫头在唐家也不是受人冷落的主……”
冉成浩转身向着唐岚走去，还未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予寒正看着他！
两人隔得并不算近，可是冉成浩明显感受到了威压。
他全身的细胞都颤抖起来……
他在兴奋！有这样实力高强的妖物，他想与之战上三百回合！
他在害怕！这妖物的实力深不可测，自己定会败下阵来……
矛盾的心态在冉成浩的心里猛烈地冲击着，让他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果然是在追求强劲的对手！
对实力的追求胜于一切！
这就是冉成浩。
不过眼下，并不是与之一较高下的时候。
冉成浩低眼看着唐岚，眼里只有轻蔑。一伸手，将手里的透明石头丢了过去，被予寒单手接住。见此，冉成浩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身离开。
就在转过身那一瞬间，那一丝笑意消失殆尽：
唐皖，这就是你拼上性命留在世上的东西！
予寒接过石头，顺着唐岚的衣襟丢进去。瞬间，那层包裹着她的浓厚黑雾散去，沾着血的小脸露了出来。予寒伸出手指在唐岚额头上轻轻一点，便把唐岚身上的血迹清了个干净。至于唐岚右臂上的两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予寒也就不管。
怀中的人依旧没有醒来，予寒便就地坐下，依旧将她揽着，慢慢等待。
夜风依旧在吹，空气中的血腥味因此散去了不少。
淡淡的花香……
唐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旧处在幻觉之中。
微微睁开眼，一抹纯白在黑夜中还是那么耀眼……
予寒……
是你么……
还是说，我已经快死了，这是幻觉……
渐渐的，眼中的人越来越清晰，那一双银色的眸子，正在看着自己。
“予寒……”唐岚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一双眸子里多了些情绪，可那是什么，唐岚不知道。
那是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绪……
“我赌赢了？”唐岚轻声问道。她想露出笑容，却发现力不从心。
予寒的眉微微皱了皱，稍稍挪开了视线，却立刻拉了回来。
“呵！看来我还是赢了……”唐岚抓到了这一幕，心想。
伸出左手，手上已不再有那黑色的雾。
那黑色的雾，究竟是什么？
唐岚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臂，一瞬间，却好像看到那双手上沾满了血！
她一惊，黑暗中听到的话语瞬间侵袭过来：
“为什么……”“你这该死的妖怪！”“救我……”“让我死！”“妖怪！”“你去死！”“你这个怪物！”“你不配活在世上！”“放我出去……”“杀了你！”……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眼的泪根本止不住。
怪物！
对！我是怪物！
我身体的这些东西，是死人的魂魄……
他们在叫嚣！
他们在疼苦！
他们想要杀了我！
我，是怪物……
我跟那女人一样！
她是妖，她杀了人，而我是寄宿着污秽的怪物……
怪物……
不该在世上的怪物……
看着颤抖的唐岚，予寒虽不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却也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他并不明白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罢了。
唐岚感受到身上的手加大了力度，再次看向予寒。
那银色的眸子太美，美得不似常人……
予寒是妖……
是妖……
是怪物！
怪物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唐岚伸手抓住予寒的脖子，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手臂留了下来，在她瘦弱苍白的手臂上格外醒目。
予寒身体一紧，却没有把她的手挪开。
唐岚留着泪，手指抓在予寒的脖子上，慢慢划下。
予寒，你是妖。
予寒，你是妖。
你是妖……
妖不应该在世上……
不应该……
不应该……
不应该在世上……
……
唐岚看着予寒，她想杀掉他。
……
忽地，唐岚的手停了下来，指甲从肉里取了出来，又颤颤巍巍地抚在予寒的伤处，触碰极为温柔，好像怕碰坏了一般。
不对……
不对！
予寒不同！
他跟我不一样！
我身上满是污秽，他不是……
他不是……
他比我更像是人！
……
唐岚的泪浸湿了衣襟，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了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予寒看着唐岚，从唐岚伤他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她。
她一直在流泪。
她的眼里，一下子出现了太多的情绪：
害怕……仇恨……杀意……自责……
还有自卑……
予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从她的手臂上留下也没有一点动作。
那一双黑色的眸子泛着光亮，竟有些耀眼……
她，和自己不一样……
自己的眼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而她有！
明明只是弱小的人，明明是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她却有着自己没有的东西！
还是那样的炽烈……
唐岚，我还是不能小瞧了你！
……
不知为何，那双轻轻触碰在自己伤口的手，竟像是触碰在自己心上！
她的泪水，竟像是尖利的指甲，在自己心中划过……
予寒伸过手，轻轻拭去了唐岚脸上的泪。
好热……
泪水竟是这般的热……
予寒一把揽过唐岚的背，将她死死地揉进怀里。
不知道……
为什么我要怎么做……
只是，
这样，心会舒服一点……
夜风里，谁也听不见两人的声音。
又有谁知道，
谁在哭……
******
梧桐在山道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冉成浩归来。心里虽然急得要死，却但是按照冉成浩的吩咐没有进去。
正在梧桐考虑要不要回冉家搬救兵时，冉成浩的身影总算在山道尽头出现了。
冉成浩走得很快，黑夜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虽不知道自家少爷是喜是悲，回来了总是好的。
冉成浩见到梧桐，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带着些痞气。
“少爷，妖怪除了？”梧桐凑到冉成浩跟前，递上吃的喝的。
“除了。不过……”冉成浩一笑，“除妖的是唐家的丫头。”
“那……”老爷那儿……
梧桐正准备问。还没出声，就看见冉成浩已经走远了。
“真是个我行我素的祖宗！”梧桐腹诽，跟了上去。
隐在树上的人正觉得有些无聊，见冉成浩出来便打起了精神。
“看来妖已经除了。”那人刚刚已经发现之前诡异的气息消失了，现在看着冉成浩出来，便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除妖的是谁？这场争斗，到底是唐家胜，还是冉家胜呢……”树上的人自言自语道。不过声音很小，对方倒是听不见。
冉成浩二人直到离开，都好似没有发现树上的人。
那人依旧在那里守着。没看到唐岚二人出来，他也不能离开。
等了整整一晚，二人终于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依旧是唐岚，右臂包着，许是受了伤。予寒跟在唐岚身后，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树上的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一个飞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唐岚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右臂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若是以前，她定会在意。
可是现在，她根本不想管。
昨夜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的，她不知道。
唯一明白的，就是她现在居然还能让自己活下去。
哭泣倒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好方式！
可是，唐岚还是变了。
她觉得自己很脏，比任何人都脏！
竟比不上身后这个妖！
这就是自己，一个怪物！
予寒在后面跟着，眼里看着唐岚，却不愿与她走得更近。
他觉得昨夜的自己太奇怪。
他竟然让一个人类女子伤了！
还抱了她整整一晚！
……
但是，自己又不得不承认：
自己输了……
不仅仅是她跟自己的赌，还有些别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往洛州赶。
途中，唐岚的胃口一直不好，什么东西都是吃一点就放下了。
这些事，予寒看在眼里，却不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予寒总觉得，自己若是再与她接近，自己那些不愿被人触碰的东西，就会被暴于日光之下。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予寒不敢想。
他讨厌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更不愿自己的一切，握在她的手上……
******
七日之后，两人回到了洛城。
还未进秋水楼，便见到了在楼外等着他们的唐暮枫。
唐岚见到唐暮枫，眼里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拿出那颗红色珠子，递了过去。
唐暮枫接过珠子，没有细看，整个注意力都在唐岚受伤的右臂上。他本想伸过手去，却不料唐岚往后一退，摆明了要与他拉开距离。
唐暮枫眼里满是失望，问道：“你真的要离开唐家？”
“是。”唐岚没有一丝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唐暮枫收回眼里的失落，说道，“你要离开就离开罢。”
“告辞！”唐岚说完，转身欲离开，却被唐暮枫一把抓住。
“离开可以。”唐暮枫语气有几分强硬，“先把伤养了！”
这一碰，仿佛触电一般，唐岚极快地甩开了唐暮枫的手，眼里竟有些惊恐。
唐暮枫看着唐岚，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一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岚变成了这般模样？害怕？我的触碰会让她害怕么？
唐暮枫有些怔。
从他接到梁管事传来的消息，他就设想过唐岚回来之后的情形。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对唐岚的冷漠。
一个被唐家那样对待的人，
一个想要离开唐家的人，
又怎么会对自己这个唐姓人有不一样的态度呢……
他虽是知道，却还是有几分侥幸。
那日她对自己说的“谢谢”，是不是对自己的承认呢？
在她的眼里，自己是不是不是“唐家人”？
只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唐暮枫便在秋水楼等了整整三日，就是为了唐岚回来得这一刻。
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唐岚会因为自己答应留下。
可是唐岚还是执意要走。
要走……
也罢……
走就走吧，唐暮枫可以接受。
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
既然给不了，何苦抓着不放呢……
可是，唐岚眼中的惊恐，是唐暮枫始料未及的。
她到底怎么了……
一时间，他发现自己无法放下她不管！
“这几日，你们就在秋水楼歇着。我会让人带着大夫过去。”唐暮枫语气不容人辩驳，“等你的伤好了，你要去哪里，我一概不问！”
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护你！
唐岚收回了眼里的情绪，却变得不想说话。
她发现自己很不争气，竟被唐暮枫的话说得有些动摇。
她想把自己心里的痛苦跟他说，但是理智让她闭上了嘴。
他给自己的东西，自己不配拥有……
但是，自己还是在渴望。
以至于，不能立刻说出拒绝的话来……
唐暮枫将二人安排在千禧楼，便回到了落雁崖。
二老爷、三老爷早就知道唐岚与唐家打的赌，在唐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局。
唐暮枫上山就是把唐岚的意思说给唐林氏和唐晓染。
听了唐暮枫的话，知晓唐岚从今往后与唐家没有半分瓜葛，唐林氏算是松了口气。介于唐暮枫严肃的神情，唐林氏脸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高兴，但她周身的气氛柔和了许多。
没有了唐岚，唐家就抛开了16年前的阴霾。
罩在唐家16年的黑雾，终是散开了。
唐晓染一直听着，微微低垂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她的脸上也看不出高兴的情绪，却与唐林氏不同。
她离开了……
她竟然选择离开了……
她是离开了，可是唐家真的回得去么……
唐家因她变化的东西，真的会因为她的离去消失殆尽？
制约着唐家的，有怎么只是她？
唐晓染不禁苦笑。
她离不离开都无所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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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的下人也是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张妈妈听闻少爷回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到前院候着。
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带回了唐岚的消息。
张妈妈对唐岚还是有着别样的感情。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家里人对她不管不问，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看着唐岚的模样，张妈妈就会想起唐皖。
那模样真是惹人喜爱的。
老太爷对着唐岚话语不多，张妈妈却看得出，那眼神里也是宠爱的。只是老太爷放不下心结，唐皖的事，老太爷还是过不去。
张妈妈正在院里候着，见着一个丫头从屋里出来，便上去问消息。
谁知道丫头传来的消息，竟是唐岚从此离开唐家，再无瓜葛。
张妈妈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
“张妈妈，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