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旧事重提2(1 / 1)
陆承启骤然喝道:“站住,要走也得把话讲完,你回一趟北方,从前的勇气就消失殆尽了吗?”
箭已离弦,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轻微的一声嗤啦,陆承启手心里便多出一片小小的三角形光亮,他方才划着了办公桌上的火柴。
办公桌上的蓝色旧墨水瓶里斜插着一只白色的残烛,火柴点亮残烛,一室昏昏。
他巨大的影子被半明半暗的烛光映在墙上,伴着墙上的枝叶摇曳,起浮晃动。
吹灭火柴,指间仅剩蜷缩的细白灰。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像是审判罪犯的法官。
“你说吧,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是高是瘦。”
她身形微退,默然不语。居然当真被他说中,回一趟北方,就没有勇气重新面对。
陆承启道:“我如今深陷囹圄,动不得他一分一毫,你不必再费尽心机的保护他了。你对我无情也就罢了,可你连毁掉我婚姻的始作俑者都不肯告诉我,你认为这样对我公平吗?”
烛光在她的眼角跳跃,她闭上眼睛,一点点回忆着不敢回忆的过往。
他步步紧逼:“为什么去而复返?没有在北方找到他吗?还是因为他已经不肯接受你?他不肯接受你,所以你又回头来找我?”
云意深吸一口气,仍是没有勇气,垂首嗡声:“我先走了。”
陆承启就讨厌她的理不直气不壮,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就没有任何预兆地拿手背掴她脸上。
“你都不替自己辩解吗?”
云意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猛地一阵晕眩,等她稍事清醒,人已顺着冷冰冰的墙壁向下滑去。
陆承启整颗心脏都在发抖,她还没有落地,他又将她拎起来。
“你以为你再来找我我就肯回头吗?我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哪怕挽回了也迟早要失去,所以大可不必再将希望放在我身上,那纯粹是浪费时间。离婚没有假的,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我都不再和你有任何关系。我从前愚蠢,才会受你的欺骗,你难道指望我一辈子受你的骗吗?”
云意终于反应过来他方才是打了她,从结婚到离婚,除了醉酒后无心的一次,她还是第一次挨他的打。
悲伤就像透明的水,明明以为它不存在,稍一动感情,就发现它早已溢满胸腔。
她松开捂在脸上的一只手,越是难过就越伪装的心平气静,不肯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一丝软弱。
“你不必迫不及待地羞辱我,我就算陪他去死,也不可能回头找你,我来探望你仅是出于愧疚。”
“你说愧疚?”
她对他愧疚又有什么用处,他所期盼的从来不是她的愧疚。
云意苦笑道:“你问我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姓甚名谁,他籍贯何处,他是高是瘦……这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为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白白葬送掉自己的生命。”
她的嗓音不可自抑的沙哑,每说一句,就像拿一把刀一下一下挖自己尘封多年的心。
他的年纪与陆承启相仿,死的时候正是朝气蓬勃、满腔抱负的鲜活生命,可就被一个炸弹炸得粉身碎骨,最后连尸首都是不全的。
她的身体颤巍巍抖动,这样的结果是陆承启从未想到的。
“他已经死了?”
云意并没有吐露秘密之后的轻松,翻腾起陈旧的过往,不过令她多伤一次心而已。
“如果他没有死,我和你就是永远不相识的两个人。”
如果他没有死,他们就是永不相识的两个人,这份因果听来实在讽刺。
陆承启不再强撑,松开她胸前皱巴巴的衣襟,语调沉重:“那么你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忘记他,认真过你以后的生活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她的答案除了对陆承启残忍,更多的是对自己残忍。
“我没有办法忘记,也从没有想过忘记。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以后的生活,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再漫长的时间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的心早陪他炸死在那片战场上。”
这一次陆承启的情绪却不再是伪装。
“既如此你为苟活人世,不陪他一道去死呢?”
陆承启知道嫉妒是所有感情中最低劣的,被低劣的感情折磨得遍体鳞伤更是愚蠢。当初因为被自己的愚蠢折磨的忍无可忍,他才提出离婚,试图与她这无情人彻底断绝,从此不相往来。可惜生死经历过,才明白一切挣扎都是枉然,与永失永忘相比,他情愿忍受一生折磨。
云意吃惊地望着他,陆承启眸中似燃烧着两团火焰,恨不得立刻将她焚烧成灰。
“你的心既然与那个人一道死了,而你活在世上,无父无母,无子无女,无牵无挂,为何不追随他于地下,反而留恋人世呢?”
她在他的注视下,久久无语。
她回答不出,他的妒忌之心反而得以平复。
“这说明你并不愿为他而死,你既不愿意为他而死,就该好好活着。这世上没有哪个真心待你的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婚姻内有第三个人存在,你如果不放下从前,你就永远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云意自然而然地对他的话产生误解。
“你放心,我们之间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存在,因为就没有我们之间这回事儿。你既不希望我前来探视,我依你所愿就是。从今以后,有你在的地方我都退避三舍。”
他在别人面前再怎样的刀枪不入,在她面前到底也就是个伤心人罢了。
“最好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再来烦我。说透彻些你不过就是个行事不果敢、对他不贞对我又不义的女人,想当初我还不肯同你离婚,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你能早一点离开我其实是我的造化。”
他的巴掌仅仅打在她脸上,方才这一下则重重地打在她心里。
那一句一句委实令她难堪,锋锐的钢针一般,刺下去就见血。她连晾在衣架上的湿外套都忘记取,就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