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同生共死1(1 / 1)
薛笙君不再持反对态度。
“你当姑妈今日来做什么,自是撕下他们的假面目,不再任由他们欺负你。”
陆重远嘴角添上一丝冷笑,亦是半分不让:“陆家的大门千金买不入,万金买不出,云意身为陆家的儿媳,她既自认犯下错事,上次没有撞死她,陆家再重新处置她一次也不甚麻烦。如此一来,她既替自己赎了罪,陆家不枉担个恶名。”
云意惊愕之时,反射性地避至陆承启身后,陆承启也自然而然挡在她前面。
父亲说得出做得到,方才所言,恐非一是恼怒。云意当众令陆家颜面扫地,父亲确有可能拿云意做法,杀一儆百。
薛笙君压了压胸口的恶气,迈步走到陆重远近前:“我保证六哥你再也舍不得撞死云意,否则就算兄弟们和老天都不收你,上头也得收你。”
陆重远嗤之以鼻,不紧不慢夹一块雪白蟹肉在姜醋汁里浸散寒性,嘴角一点冷笑变作讥笑,隔着陆承启远远问着云意。
“我竟不知你有这样厉害的靠山。”
云意莫名凄凉:“不,我我没有任何靠山,姑妈,您先回吧。”
云意的提醒并不起作用,薛笙君俯身在陆重远耳边轻语几句,陆重远方才说可笑时挂上的笑容,如行船撞上冰山,一点一点沉没入海。
言毕起身,薛笙君挑眉低语:“云意若活在世上,的确是没人管没人理的孤魂一个,任由陆家欺侮。可她若一命呜呼,咱们那几位老朋友尽管情薄,却也都患上无利不起早的通病,平日无事还寻重远兄三分晦气,哪一日若捏住人死在你手里的由头,还何愁没有出师之名。到时一个个变身梁山好汉,磨牙吮血,将你生吞活剥还来不及。”
陆重远僵着着身子,盯住云意的眼睛透出灰色,灰色的眼睛又盯回薛笙君,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存心害我,两年前你就设计好来害我!”
“对,我就是存心害你!别以为与法国人结成联盟就无所畏惧,妹妹我再容你最后一次,若有下次,咱们新仇旧账一并清算,到那时我才是认认真真算计你。”
陆重远持杯而饮,及至发现是空杯,怒而摔之:“曾今以后我陆家再无薛云意此人,你立刻将她带走。”
带走云意的不是薛笙君,而是陆承启。
陆承启驾车驶出市区,道路由平坦转入崎岖。
汽车犹如一只迂回曲折的急箭,在狭窄的山道颠簸横冲。
云意双手紧攥座椅,窄道一侧是高立的山壁,另一侧则是深不可测的山壑。她哪怕从车里向外望一眼都觉毛骨悚然,倘若汽车不慎滚落下山,后果将不堪设想。
念及此时的车速,云意心中除了忧心仍是忧心。
“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可不可以放慢一点速度?”
陆承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危险的情形下,云意竭力保持冷静,陆承启不肯回应她,她便试图抢他的刹车。
她眼神稍变陆承启就猜出她的心思。
他不客气地警告她:“你再动一下,我立刻将你打晕。”
汽车一路颠簸,在烈日照耀下的沙滩熄火,隔着车窗,云意所面对的是浩瀚无边的湛蓝海洋。
陆承启讲一声“下车”,云意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陆承启便将强行塞入车中的云意再强行拉出车门。
他的怪异令云意产生极度的不安,她一只手死死巴住车门,垂死挣扎。
“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
陆承启理也不理,硬生生地掰开她攥住车门的五根手指,一路生拉硬拽。
烈日炙烤着世间万物,四周的闷热捂过来,使人喘息艰难。
他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她在寿宴上自污,败坏了陆公馆的名声,所以打算亲手将她溺死在这片汪洋大海中吗?
她的脸色比激飞在礁石上的浪花更为雪白。
“陆承启,你放开我,救命——救命——”
如此荒凉的地方,她的求救无疑是个笑话。
无边的荒凉里充斥着无边的恐怖,陆承启暗沉着脸色,就如同地狱里负责索命的无常。
他禁锢着她,短暂的一段路,磕绊前行。她时而跌在地上,徒劳地抓摸一点可以抵消他力道的外物,粗沙、贝壳、岩石……
她的手被粗粝的岩石划出淡淡血痕,下车时的两只高跟鞋,一只躺在沙滩上,一只掉落在岩石与岩石间的夹缝中。
再炽烈的太阳,也无法温暖漫漫无际的深海。
他将她拖入翻滚的海浪,方才身上的磕碰擦伤,浸入冰冷的海水,直痛得她连打几个寒战。
海水没过膝盖,没过腰间,漾漾的海面上,她仍被他逼迫前行。
她再也撑不住,从心里痛喊出来。
“陆承启,你想杀了我吗?你杀了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海水打进陆承启的眼睛里,是疼,是涩,是苦。
哗哗浪声中,陆承启双目染红:“我要杀了你,也要杀掉我自己,你既决意同我离婚,那么大家就共赴黄泉。”
一波一波的浪潮击打得陆承启近乎绝望,从他意志坚决的眼神中,云意读到的并非是威胁,而是疯狂的孤注一掷。
她的身体在波流暗涌中浮动不稳,唯有依靠他才得以勉强站立。
这一刻除却痛恨陆承启,她更加痛恨的是自己。若非自己当年一念之差,何至于深陷这般难以自主的命运。
她不能死,她不可以死,她还不想死。
周身暗水环绕,世间万物湮入无垠海域,置身如此险境,她骤然痛喊:“陆承启,你个疯子!你混蛋!”
“你没有骂错,我就是个疯了,我要让你明白我宁可同你共死也绝不可能离婚。”
云意狠狠一巴掌打过去,她的愤怒是从心底爆发而出,陆承启脸上登时多出几道红痕。然而他对那一巴掌表现麻木,恍若那一下根本是打在不相干人的脸上。
他身形微晃,捉住她行凶的那只手,近乎哀求:“父亲和姑妈面前我去解释,你答应我不离婚,我们两个就都好好活着。我将我的一生交给你,以后的岁月,我会用我所有的力量保护你。失去你我将生不如死,我知道你不能立刻相信我,但请你给我时间证明。”
她的语气孱弱而坚定:“你不需要你证明,因为无论多久我都不可能相信你。”
浪花沉重地挥在她脸上,像是老天替陆承启狠狠打她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