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离异夫妻3(1 / 1)
云意努力平稳下呼吸:“你帮我办一张通行证,随你想怎样。”
他冷笑:“你拿你自己同我做生意吗?”
“不能做吗?是你亲口对我说我们的婚姻是一桩生意,我哪里做错了?”
陆承启被自己的原话噎住,她没有做错,真正错的人是他。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负气离婚,现在的他们本该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新的生机想必可以冲淡过往的情感,是他亲手将她推回旧年岁月。
他起身,默默离去。
云意望着他的背影,更觉莫名其妙。
陆重远五十大寿,大宴宾朋三日。
陆公馆内布置的奢华灿烂之极,甚且演出堂会,也由当时疯靡全国的几位名角联合出演。从清晨至晌午,家中客人络绎不绝,流水席上山珍海错、中西餐点,供应紧急,端的是一派太平富贵景象。
正厅之中,兴社的诸位此时难得围聚一起,众人除了贺寿,觥筹交错间谈论来谈论去,谈论最多的犹是新来的法国瘟神Elliott。
往年贝尔纳任总董时,与兴社也时常有纠葛,但那时再怎样磕碰,都是小打小闹,最终仍旧和起一团,有钱大家赚。此等远渡重洋而来的老法,绝少有Elliott这般特立独行之人。
腾老板近来在生意上受了Elliott不少折腾,两杯洋酒下肚,火冒三丈,当众拍桌摔杯痛骂:“区区一个代理董事,也来与我们要强,哪怕他真的是个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异类,只怕也没生出那份天赋异禀,能在这片天地翻云覆雨。”
陆承启道:“我几次探他口风,他始终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看来不是嫌礼过轻,而是认真要与我们大动干戈。若猜的不错,恐怕他不日就将在租界之内颁布禁令。”
陆重远缓缓搁下银箸,问着陆承启:“眼下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兴社若求发展,势必得扭转辔头,向金融工商界进攻,而非数十年拘泥于烟赌之争,然则时机未成,任何道理都是纸上谈兵。
陆承启道:“我仍旧继续与Elliott接触,他若果真黑脸到底,咱们也唯有暂时避风头、钻空子,好在敌明我暗。”
孙师爷道:“他若雷厉风行地与兴社对着干,咱们还如何钻空子?”
陆承启道:“关于赌场方面,只消咱们与华洋巡捕提前通好声气,日场不防随他们来查,但得保证绝不干涉夜局。那些华洋巡捕白受社中香火已久,这点事情还不至令他们难为。瞒上不瞒下,他们不响声,总归Elliott不可能亲身上阵,自己来查。”
腾老板对陆承启的办法照旧肉疼。
“如此一来日场岂不全丢?”
“丢掉日场总好过满盘皆输。”孙师爷又问,“然则法国人既要动手,华洋捕若一个人也拿不下,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上头交公呢?”
“这一处可召集自家兄弟帮忙,使他们乔装了赌客,跟华洋捕去牢狱里走一遭。”
陆承启言毕,席间有长辈笑赞:“果然虎父无犬子,四官这孩子如今担起事体,手段圆通光滑,越发有出息。然而赌场的问题解决了,另一处呢?”
陆重远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人家气势汹汹地要动手,咱们也少不得暂且收敛,人可以作假,这一样却做不得假,被洋鬼儿收走又毒不死一二个,何苦白白便宜他们。”
滕老板再次不满:“六哥的意思是打算暂时关掉公司?”
陆重远和善地冲众人笑了一圈:“公司势必得关,这个关头,得小即失大。至于私下里大家如何行事那属自家经营,我一概不理。谁人有胆量,能在这个风头吃足一笔,是他法力高强,若跌了大跟头,也只好怨自己时运不济。”
女宾们聚在后头的花厅里。
金色的阳光透过大片玻璃洒进室内,落地玻璃窗前,几位留过洋的时新太太小姐,围着厅里的一架新钢琴,一边弹奏,一边模仿外国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表演一出爱情戏码,引得阵阵欢声笑语。
云意收回目光,自饮一杯酒,席间大少奶奶同二少奶奶悄声细语,谈论的却是Elliott。云意被软禁在房中已有数日,从她们口中云意得知今日做寿是早派人请过Elliott几次,谁知最后出现的不是Elliott,而是法国公董局专员。专员送一封法文信到陆公馆,Elliott坚持陆重远将数日前相赠重金一事登报致歉,否则后果自负。
二少奶奶不由感叹:“咱们也都是大户门庭出身,可就不曾见识过Elliott这番为官道理。到底是贝董深谙咱们国情,即便身在法国,也不忘派女儿将贺礼赠上。”
大少奶奶紧忙冲她调个眼色,又抬眼一望云意脸色。
云意充耳不闻,一杯酒专心致志喝了半日。
一旁服侍的素知见她双颊微红,已染醉意,便又悄声劝她。
云意被迫搁下酒杯,才发觉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的目光双双落在自己身上,幸亏三少奶奶风风火火地从钢琴边赶过来,才适时打破尴尬局面。
三少奶奶上来就搂着大少奶奶,笑嘻嘻地央求道:“方才范家的小姐提议晚上去花园舞厅,大家听了兴致颇高,连同几个不会跳舞的小妹妹也嚷着要跟去凑热闹,大嫂二嫂,不如你也与我们同去罢?”
大少奶奶冲二少奶奶笑道:“瞧她说的动听,还不是要拉我们一道下水,万一事发好有人陪她担骂儿。”
三少奶奶道:“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新社会新时代,跳舞可不触犯哪条王法。你呀越是找借口不去,我就越要破掉你的老古板。”又问着云意,“四妹妹,你这病了一场我都许久没能见上你一面,不如也同大家出去透透气。你不多沾沾人气,可不就剩病气缠身。”
素知比云意先开口:“我们少奶奶尚未痊愈,出门一趟难免着了风,怕是去不得了。”
三少奶奶咦了一声,道:“四房里的事情几时由你一个丫头拿起主意?”
素知脸色顿僵,怯声解释:“是少爷吩咐不让少奶奶出门。”
三少奶奶倒是一语中的:“老四管的也太宽泛,酒水不许多饮,大门不许迈出,四妹这哪里是养病,分明坐牢无异。”
云意往日不太愿意凑她们的热闹,可如今心里稍一盘算,心思立动,紧忙道:“四少爷就爱胡乱担心,我哪里就弱不禁风,三嫂好意,我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我对跳舞一窍不通,到时候还得请你耐心教导我。”
三少奶奶当即扔开大少奶奶来搂云意:“到底四妹妹行事痛快爽利,那咱们可就约定了。大嫂二嫂不去,咱们就绑了她们去。”
“什么绑呀拿呀,你怎么不学三少爷点好处。”二少奶奶劝道,“不是咱们不赞同你们跳舞,关键舞厅之类的地方,不该是你们去的。你们想玩儿想闹,尽管在家里,捅破天也没人说一句不是。”
云意瞧了三少奶奶一眼,只怕她要打退堂鼓,好在三少奶奶向来不是肯听话的人。
“二嫂,我们去的是花园舞厅,那与在家里有什么不同?”
“这有个什么说法吗?”
“花园舞厅旁人去不得,咱们却是去得的,因为那里是大哥的地方,不信二嫂问着大嫂。”
二少奶奶无言以对,大少奶奶见状,亦不再坚持。
云意压住欣喜,静静道:“既如此我回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她双颊微热,一路快步回房,素知追赶上前,小心翼翼道:“少爷既然吩咐过了,您就还是推掉三少奶奶吧,免得……免得又……”
云意甚是不快,可考虑到这是离开陆家的难得机会,也肯敷衍素知:“我去一会儿就回,你若不放心,跟我同去便是。陆承启近日忙的不可开交,你不讲我不讲,他哪里有空闲过问咱们的琐碎事情。”
三嫂为跳舞将大家一齐拉下水,她现学现用,也将素知拉下水。一旦走出陆公馆的大门,素知总不难对付。
云意没能算准,她的琐碎事情,陆承启还是有时间过问的。
她正在更衣室翻箱倒柜的时候,陆承启神出鬼没出现更衣镜里。
“听闻你今晚要同三嫂她们去跳舞?”
她镇静住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一张本票一点一点攥进手心里。
“我已经答应三嫂,我不想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