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生死同仇（1 / 1）
叶峥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眼睛充血：“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大周十几万军人，”叶峥对着四周怒目而视，“就要看着你们的大将这样死在你们面前吗！你们是人吗！”
吴起本就按捺不住，又被叶峥那锥心泣血的叫喊臊得脸烫，当即决定发兵：“走，我们冲进去！老子就不信了，什么坎都过来了，临了还能被这几块破石头撂倒！”
响应他的人不少，秦渡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些将士就是她最亲的人，对于他们，秦渡一直当做自己的兄弟在对待。如今要他们眼睁睁看着秦渡被虐杀，这是绝对做不到的。
叶峥提着剑就要跃上马，却又被谢承影一把拉住。他挡在众人面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吴起，秦将军说的是三炷香之后如果她没能回来，便由你暂当大将之职。现在香未燃尽，你竟敢发起如此异动！”
吴起还没说话，身后的将官就已义愤填膺地开口：“谢承影，你滚开！谁不知道你平时就不服气秦将军，怎么，终于有机会了？危急时刻你不让我们支援，又是何居心！”
谢承影不避不退：“谢承影没有任何不轨之心。我只知道，进军营的第一天将官就说过，要谨遵将令！”
“秦将军为什么只身破阵，不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被蛊惑吗！你们若是陷入阵中，又是否对得起她如此大义！”
叶峥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血泊中秦渡的身影那么近，又那么远。她捂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心里却已是无限懊悔和揪痛。
“那你说咋办！就这么看着啊！”吴起脑中纷乱一片，担心秦渡，可是谢承影说得也没错，霎时间陷入两难。
“如今，只有相信秦将军。她是个命硬的，绝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谢承影见吴起冷静下来，转身望向秦渡，眼里满满都是不忍。他确实对叶峥有些好感，秦渡当时的表现也令他挺没面子，但是那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兄弟间再正常不过。如今看着秦渡这样，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况且，真正的段将军，也一定会保护着她。”
刑天启那一下是下了死劲的，秦渡躺了很久，眼前仍是一阵阵发黑，只是硬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罢了。面前的人一会儿是段戟，一会儿又是刑天启，这让她十分混乱。
“起来啊，你不起来的话，我就要杀了你哦。”刑天启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搔着秦渡的耳膜。而自己流血的声音又十分清晰，秦渡甚至能感觉到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面对一个幻象也能如此执着，破军也不过如此罢了。还手啊，你听到没有，你的将士们都让你还手呢。”刑天启笑得狰狞，手中□□举起，枪尖还挂着秦渡左肩的血肉，正对着她的心口。“杀了我啊，杀了你师父啊，杀了那姓段的啊！”
秦渡硬撑着右手坐起来，刑天启微讶，又施施然地把枪放下：“怎么了，还想玩会儿？是舍不得你师父呢，还是舍不得我啊？”
“我……绝不会对师父……动手……”秦渡的声音微弱又嘶哑，听在叶峥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太好了，你还活着。
秦渡拄着枪站起来，身形摇晃，看在众将士眼里都是一阵心酸。勇猛如秦渡，枪战八方，无所畏惧，谁看见过她如此无力的模样？众人揪着心，大气也不敢出，甚至怕自己呼吸重了些都能将此时虚弱的秦渡吹倒。
可她如今再次从血泊里站起来，浑身都带着另一种强大的坚韧，看得刑天启很困惑。
“但是……你不是我师父……”秦渡彻底清醒，突然暴起，整个人扑在猝不及防的刑天启身上，用力扼住她的脖子，膝盖抵在她最后一根肋骨上，狠狠一跪。
刑天启是占星师，对于武学一道本就并不精通，之前占上风完全是因为秦渡的一味退让，如今被秦渡制住，便再难翻身。
骨骼断裂的脆响听得秦渡有种莫名的快意，她浑身都很痛，动一下都痛得钻心，只有面前的人也和她一样痛苦，她才能轻松一些。秦渡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左手，低头咬着刑天启的下巴，牙齿一合，撕下一块血肉，厌恶地吐到一边。
不是要羞辱她，只是牙痒罢了。
“你说的破军之类，我都不懂。但是这些石头，对我有影响，对你也一样。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和市井泼贱有什么区别？”
刑天启几乎窒息，翻着白眼只能发出干呕的声音，秦渡松了手，捡起□□熟门熟路地捅进她的心口。
“秦……渡……你等着，还没有结束……你……等着……”
秦渡居高临下漠然地望着她，将枪头拔出，换了个地方继续捅下去：“你还要耍什么花样，我都奉陪到底。”
“但是这长影城，你守不住。”
刑天启痛得痉挛，望着灰黑色的天空，放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又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清泪。
这就是天命吗……这就是破军之力吗……果然，哪怕是用了这样邪恶的手段，也还是斗不过……
身周黑色的陨星碎片渐渐消失，秦渡拔出枪尖，对着身后的将士发令：“攻城——！”
大周的将士已经按捺太久，此时得令，如同洪水一般立刻淹没长影城门前最后的那些羌兵。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秦渡被吴起扶到了自己的马上，和城楼上的曲岩对望。
他一直站在那里，从刑天启出城之后。看着她蛊惑秦渡，折磨秦渡，最后又被秦渡所杀，终于绝望。羌兵的惨状就在自己脚下，周军似乎要将秦渡所受的伤全部报复回去似的，前所未有的暴虐。曲岩心里百般滋味，几乎要将他逼疯。
“我所坚持的一切，最终将我的子民送上了断头台。天启不惜玷污自己，最终也落得如此下场……”
曲岩看见了秦渡，她还没有被妥善包扎，如此重伤，眼神却还依旧清明。曲岩真心地佩服她，若是战友，定然要为她叫好。若是战友，他们的脾气秉性或许十分相投。但是此生，他们是敌人，也只能是敌人。
“秦将军！曲岩输了，羌人输了！曲岩今日殉城，盼秦将军善待我城中百姓！”
此言一出，交战双方都停下了，剩下的羌人都是抱着死守长影城的心态留在这里的，可此时听首领竟有投降之意，他们仿佛遭遇背叛般激愤。
“首领！你疯了！”
“你对得起伊权将军和军师的牺牲吗！”
“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这时候说放弃！”
曲岩充耳不闻，只死死盯着秦渡。
“吴起，你告诉他，只要羌军放弃抵抗，那么，我不会伤害长影城中的百姓，他们会是我大周的子民……”秦渡已是强弩之末，有心无力，只能靠吴起传话。
而曲岩得到了她的答复，遥遥对着她抱了抱拳。闭着眼睛从城门上一跃而下，重重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羌军丢盔卸甲，哭喊着聚到他的身边，迟来的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这片血腥的土地。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大周军中发出一声声怒吼，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雨中的周字旗舞得虎虎生风，城门被打开，大批周军涌进城中，跃上城楼将羌旗全部换下。从此周羌交战结束，长影城，正式划入周朝版图。
秦渡挣开吴起下了马，看着不远处曲岩的遗体，将秦段二旗狠狠插在土里。无力地跪在地上，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秦渡喃喃道：“我们……赢了……”
叶峥望着她的背影，踟蹰着不敢上前。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秦渡，对于秦渡的选择，她好像已经能够明白一些。战场上的双方，就是绝对的对立。作为将军，秦渡只能选择保护自己的将士，如果她同情敌人，那么对于身后的将士来说，这样“仁慈”的将军，叫人怎么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她？
所有的生命都宝贵，秦渡不是不知道，但她力量有限，为了让周军能够尽可能多的活下去，她必须要对敌人残酷，就算她的内心不愿意这样做。
就好像她并不希望曲岩死，但若他不死，那么羌兵便还有一搏的信念与可能，若是以后发起异动，便又要造成动荡和伤亡，那这一战又还有什么意义？
叶峥觉得自己根本对不起秦渡的爱，她明明承受着这么大的负担，自己毫无察觉不说，甚至还质疑她，埋怨她。
而秦渡的眼前渐渐模糊一片，所有的声响也都停息。最后望了城门上欢腾的将士们一眼，秦渡不受控制地向前仆倒，头砸在地上，血水混着泥溅起，终于失去了所有知觉。
将士们瞬间向她涌来，连叶峥都挤不进去，他们从巨大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和羌军一样哭喊着，羌军喊的是曲岩，周军喊的是秦渡。可相同的是，那都是他们的领袖，都是为了这场战役付出一切的人。
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