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登堂入室(1 / 1)
兰陵公主笑眯眯地进了府,回到自己房间一看,一碗热腾腾的银杏粥正摆在桌上,阿巧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公主,快尝尝,这是柳嬷嬷专为您亲自熬的,您一出门就熬上了,您尝尝。”
兰陵公主坐下舀了一勺,那熟悉的银杏清香扑鼻而来,她的泪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那么多日子的强颜欢笑在这碗银杏粥前土崩瓦解。
为什么一切如旧,而最心爱的那个人却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
而如旧的一切只令生者更加心伤?
她低声哭泣了好一会,哭累了又喝一勺银杏粥,一喝又要哭,连阿巧都瞧不下去了,上前想将银杏粥收去。
兰陵公主捂着碗,边哭边说:“这是柳郎特意为我配的方子,我不喝岂不辜负了他的心意?”
说的阿巧的泪也下来了。
突然门口传来了抽泣声,两人一看,是柳嬷嬷站在那掉泪,柳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劝道:“公主,公子如果知道您这样心伤,一定会心痛啊,您这样怎能令他心安?公主,您还年轻,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
兰陵公主冷冷一笑:“哼,后面的日子?后面还有什么日子?我的好哥哥逼死了我的夫君,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可怜柳郎一心为国,就算有得罪他的地方也是为了公事,哪至于这样苦苦相逼?他就不想想,没有柳郎这样的忠臣鞠躬尽瘁,他能接手一个这样富强的国家吗?”
柳嬷嬷吓得连连摇手:“公主,万万不可说这话,这都是要掉头的话啊,千万不可再说了。”
她示意阿巧退下,推心置腹地说道:“公主,我知道您对公子的一片心意,只是公子福薄。公子生前曾叮嘱我,如果有一天他先走了,一定要劝你再嫁良人,好好生活,公主,这是公子的心里话,我不敢不说。”
兰陵公主惊咤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说这番话?他难道早有预感?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与父皇商量,早做打算?”
柳嬷嬷被她这一连串的提问给弄懵了,她连连摇头:“哎呀,哎呀 ,公主,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许是先太子被废时,他一时有感,随口说的吧,你看我这脑子,真是,真是,我当时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谁曾想真的会有这一天呢?”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了,一边抹还一边说:“所以今天我瞧见那盆菊花,就想,唉,公主,何不给杨公子一个机会?您今天这样冷落他,他也不愠不恼,可见他对您未尝不是真心,我以前心疼公子,如今心疼您,所以您千万……”
“罢了,罢了,”兰陵公主打断了她的话:“既然你们都如此看好这个杨公子,也罢,我堂堂公主也不能失礼,您就替我去送份回礼吧!”
“啊?!”柳嬷嬷倒愣住了。这劝归劝,公主真的听劝了,她心里又开始替自家的公子不值了。
可面上一点不敢露出来,还得强颜笑着说:“那是,那是,公主尽管吩咐。”
“你给他送一大碗银杏粥去吧!”
“啊??!!”
但柳嬷嬷还真的捧着一碗银杏粥去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兰陵公主的固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想亲自观察一下这位“红叶公子”的反应。
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实在值得一个真正优秀的男子。
她也不是一个寻常男子能够轻易驾驭的。
这位“红叶公子”可有足够的智慧令公主日久生情?可有足够的胸怀来容纳一个至真至诚却也至麻烦的女子?
她被请进去时,房间里不但立着杨玄通,也坐着杨玄感,两兄弟显然在进行着一场不愉快的争论。当柳嬷嬷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时,杨玄感的脸沉得能掉墨了。
一碗粥?太过份了!
哦,还是柳述专为公主配制的方子?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柳嬷嬷只觉得寒气逼人:杨玄感不愧是杨素的长子,这一发怒,也是杀气腾腾,令人心悸。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杨玄通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我懂了。这样吧,我送你出去。”
他毫不理会杨玄感瞪得滚圆的双眼,客客气气地陪着柳嬷嬷向外走去:“我知道柳嬷嬷是打小服侍附马爷的,您能亲自来,是我的荣幸。”
柳嬷嬷倒有些尴尬:“杨公子,公主,唉,公主性格刚烈,公子又去世不久,所以,唉,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该如何说好。”
杨玄通摇了摇手道:“无妨,无妨,其实你们都不懂公主。公主至情至性,值得柳附马倾心相爱;柳附马一往情深,也值得公主这样生死相守。可惜,可惜,可惜我无缘结识你家公子,否则我们必能成为知己好友。”
柳嬷嬷百感交集:“杨公子,您这番话要是公子听到了,一定会引您为知己的。杨公子,我家公子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啊!”
她的泪水不由又掉了下来。
杨玄通喟然长叹:“可惜,可惜,可惜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不过请转告公主,我杨玄通能结识公主,已是三生有幸。我别无所求,能守护公主,保她一生平安就于愿足矣。”
他微微笑着说:“劳柳嬷嬷亲来,某明日一定登门道谢!”
“啊?!”
不管兰陵公主愿与不愿,那一碗银杏粥竟成了杨玄通的敲门砖。这位名闻遐迩的红叶公子从此登堂入室,成为柳府的常客,而他也真的恪守承诺,来了不过陪着公主喝茶聊天,闲谈世事,风月□□却绝口不提。
连柳嬷嬷都有些很不是滋味地称赞道:“杨公子也算是难得了,但愿能一辈子都善待公主,也算是替公子圆了他的心愿。”
谁知道呢?再惨烈的伤痛都有痊愈的一天,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有淡漠的时候,逝者已矣,逝者如斯。
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兰陵公主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他要犯傻,就随他去吧,应付他总比应付皇上容易,何况杨玄通也不讨厌。”
不但不讨厌,还见多识广,有着一肚子的故事。他的故事从广袤的大漠到无垠的大海,从黄山之巅到林海雪原,千奇百怪,生动风趣,不但令柳府的侍女们听得津津有味,也将兰陵公主的一腔豪情都挑逗了起来。
“杨公子怎会走过这么多的地方?”
“不瞒公主,我小时不过是个孤儿,与几个小伙伴四处流浪,哪里有吃的就去了哪里。后来蒙养父收留,才安定下来,但性子却是野惯了。长大成人后也是一有机会便到处游历,在外面的时间倒远远多于在杨府的时间了。”
“杨公子,你去过的那些地方真的那样美丽吗?你见过的人真的象你说的那样纯朴、热情吗?他们的生活真的那样简单有趣吗?”
“嗬嗬,”杨玄通轻声笑了:“公主,生活在哪里都不简单,能简单的是人心。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象辽阔的草原,苍凉的大漠,无垠的大海,茫茫的林原,这些都是世间不可错过的美景。”
但愿在将来的某一天,我能陪着你游走江湖,看遍世俗风情,也看遍这大好河山。
但愿那些奇山秀水能抚平你的创伤,能助你开启另一种的人生。
兰陵公主仰头想了想,摇摇头:“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陈荃会放弃回京城的机会,现在似乎有些懂了,也许,她想要的就是一份简单的生活?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
“陈荃?就是秦王杨俊的遗孀,宣华夫人的侄女?”
“你认识她?”
“我倒是未曾见过这位陈夫人,不过听公主这样说,这位夫人倒真是一位通达之人。人生苦短,何必将自己囿于这无聊的恩怨而在浪费了大好人生?”
兰陵公主默然不语。道理总是易说,恩怨岂能轻忘?何况她的恩怨是理也理不清的一笔烂帐。
理不清,就更无法忘怀,更常挂念,闲来时总忍不住自问:“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
她觉得她的外表虽然完整如旧,内心却已支离破碎,只剩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在支撑着,只剩一颗不服输的心在挣扎着为柳郎讨一个公道。
他是父皇座下最兢兢业业的忠臣,怎会昼夜间便成了新帝治下的罪臣?这不还是大隋朝吗?
她的脸色阴睛不定,时喜时忧,杨玄通在一旁看了,不由暗暗叹气:他还是操之过急了。
“对了。提到宣华夫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最近宫中传言说这位夫人马上要回宫了。”
“什么?她不是在太陵附近为父皇守陵吗?我这位好哥哥就那么喜爱他的母妃?有了一个容华夫人还不够?还要将这个宣华夫人也弄回来?”
兰陵公主拂袖而起。
“听说此事恰恰是因这位容华夫人而起。容华夫人恩宠太盛,又嫉妒成性,听说皇上若对哪位妃子有意,不出几天那妃子一定会吃苦头。现在后宫中人人自危,萧皇后无奈之下才想起她的这位老对头-宣华夫人。”
“哼,都不是好东西!难怪陈荃不肯来求我,想来她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人人都这样想,连小玉都得意洋洋地说:“夫人,您真是有远见,现在随着宣华夫人入宫,不比求那位骄傲的兰陵公主强多啦?”
钱嬷嬷已经来打过招呼,嘱她们收拾收拾,准备随宣华夫人重返大业宫。
陈荃愣了一愣,没有言语,一旁的小玉早欢天喜地地答应了:皇宫与荒郊?这还用选择吗?回了皇宫,夫人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凭着她们这段时间与宣华夫人的交情,她们从此就将成为皇上宠妃的心腹了。
“夫人,小姐,我就知道您一定能东山再起的。人家都以为您老实,那些人才是傻子呢!”
陈荃心不在焉地问道:“赵太医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