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否极泰来(1 / 1)
得到阿五一切平安的消息后,乐平公主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血浓于水,阿五再令她头疼,她还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个道理只有过来人才懂。好死不如赖活,这句话于弱者而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托辞,而于强者,只有活着才有反击的机会,所以再难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形式虽然一样,境界却迥然不同。
阿五的平安对于杨丽华来说意义重大。戚家村现在诚心相助,而那个神秘的“云雀”却未曾露面,杨丽华需要能有一个放心的人坐镇戚家村。
还有谁比阿五更合适?阿五因悲痛过度决定暂居慈惠庵,为夫君祈福。
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也避免了与皇上再起冲突。
杨丽华但愿那位看上去精明能干的柳嬷嬷能马到成功。
但愿一切都能否极泰来。
她站在佛堂的窗前,看见静训正兴冲冲地与小丫鬟在院子里放纸鸢,这纸鸢做的是只仙鹤,羽毛似雪,黄色脚爪,头顶还有一团朱红。
嗬,不但是只仙鹤,还是一只威风凛凛的丹顶鹤,而且这纸鸢上还配有一只哨子,放到高空时,只见蓝天如洗,耳闻风吹哨响,那纸鸢恰如仙鹤展翅长鸣,翱翔九天。
说不尽的闲散适意,意兴悠然。
连愁绪满怀的杨丽华都不由展颜而笑。
静训更是乐得拍掌大笑,脸蛋热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如水晶般透明清澈。
将来一定也是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一定也会有许多英挺帅气的世家子弟为她魂牵梦萦吧。
就如她年少时,如娥英年少时,会有多少少年带着讨好惊艳的笑看着她,希望能得她青睐,能与她做一对神仙伴侣。
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许就该开始帮她物色了。今不如昔,静训的夫君是不能如娥英那样大肆挑选了。
但愿,她能看到静训风光大嫁的那一天。
这一刻,杨丽华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感动和希望。她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为了这个可爱的孩子,一切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悄悄将窗掩上,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开始了每一天的诵经。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静训的纸鸢在风中长鸣的哨声,听到静训甜糯高昂的笑声,这声音伴随着那一碧如洗的兰天,成为她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一幕。
一切仿佛都回归正常了。柳府虽然寂寥了些,但仍然是京中贵人们关注的一个焦点。
兰陵公主第二次做了寡妇,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盘算:如先帝在世,兰陵公主不管怎样都是贵公子们趋之若鹜的人选。
但是现在?
还是等一等、看一看再说吧。
兰陵公主似乎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柳府大门常闭,长安城的社交场合里也鲜少见到兰陵公主那神采飞扬的身影了。
她在哪里?是在整日悲戚?还是卧病在床?
兰陵公主虽然没有答应去戚家村,可也没惹什么麻烦。她安静地在柳府呆了几天后,突然在一个深夜叩开了柳嬷嬷的房门。
柳嬷嬷一脸茫然地看着兰陵公主紧张得发红的脸。
兰陵公主摇了摇手,示意柳嬷嬷随她而来,俩人从一道偏门悄悄出来,看见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不声不响地将她们带到了京城里最热闹的暗香楼。马车里早已备好了两套男人的衣裳,两人乔装打扮好后便随着马夫七拐八弯地进了一偏僻无人的小楼里。
柳嬷嬷忐忑不安地看着兰陵公主,她能感觉到兰陵公主一直在微微颤抖,但每次见她想开口询问的神情,兰陵公主总是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只好闷声不响地陪着兰陵公主进了那小楼里的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房间里烛光如豆,照耀着床上一个安睡的男人。
她吓得几乎尖叫,但叫声还没出口,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她一看,是一个灰头土脸,小贩打扮的男人,那男人轻声“嘘”了一声。
再看公主,公主已经一头扑了过去,趴在那人身上哀哀哭泣。
她定睛一看,躺在床上的竟是柳述!公子虽然面情僵硬,毫无生气,但五官眉眼还是那个一表人才的俊秀书生哪。
那个脆生生地叫着她“柳姐姐、柳姐姐”长大的公子。
她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她们昏头黑地地不知哭了多久,那男人突然轻声示警:“有人来了,嘘!”然后烛光骤然熄灭。她看见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月凉如水,浸润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公子和床旁静静注视着他的兰陵公主。
月色如银,生死相隔的他(她)们看上去仍是一对璧人。
造化何等无情。
她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低声训斥:“那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高手?怎么会一次次失手?”
原本在呆望着公子的兰陵公主突然皱眉,她起身悄悄走到窗前向下觑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赶紧也走上前去向下看,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正向夜色中的花园走去。这花园地处偏僻,其中隐隐还有一座小小楼房。
兰陵公主紧紧盯着那道白色背影,轻声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定是看错了。”
她赶紧抢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白色背影不但袅娜多姿中,更含一分高贵威严。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来暗香楼?
荒山野岭的,她要对付谁?
她回头看看公主,公主已经坐回了床边,又在那呆望着她的柳郞。
而那小贩打扮的男人正默默注视着公主。
这小小房间一片昏暗,仅有一道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柳述和杨五娘身上,柳嬷嬷和那男人默然伫立,不敢也不忍打扰这一对苦命鸳鸯。
良久,公主停止了哭泣。她抬头看向那男子,柔声问道:“这位恩公,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那男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不敢当。某姓张名愚,愚不可及的愚。”
这个张愚看上去与那一个张愚完全不同。这个张愚眼睛浮肿,眼圈下有松驰的眼袋,鼻翼阔大,脸上还星星点点地长了不少麻子、雀斑。
看上去就是一个在市井中打滚的小生意人。
但饱经世故的柳嬷嬷自然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人能将公子千里迢迢地带回,又收拾得如此体面,一定不是寻常之人。
难怪公主这几天会这样安份。
公主走上前来,盈盈下跪,那人的脸色变了。他长叹一口气:“我知道女人不好惹,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惹。”
柳嬷嬷赶紧陪着公主跪下。公子曾叮嘱她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切切不得追究,只管好好护住公主便是了。
他自己也绝想不到他娇滴滴的妻子竟倔强若此、刚烈若此。
而她,除了陪着公主,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冰天雪地都陪着她,又能怎样?
月光下,公主的泪无声划过她白皙细腻的面孔,一滴一滴掉落地板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心堵得几近发狂。
良久,她听到那男子轻声承诺:“公主请起,某答应就是。”
她悲哀地看着公主如释重负的脸,又看了看床上安然沉睡的公子,心里暗暗叹息:公子,我该怎么办呢?
是不是该禀报乐平公主,央求乐平公主再劝劝兰陵公主?
这世上唯一能劝得动公主的,也只有她这个阅人无数、足智多谋的皇姐。
这个历经两朝风雨、始终屹立不倒的奇女子。
但乐平公主的府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彪悍威严的侍卫,清秀柔顺的宦官,端庄肃穆的侍女,十面五色金凤小旗、十面双凤黄团扇、一柄九凤黄华盖,接着才是金光灿灿的玉辇。圆盖方座,辇盖为四层青缎制成,上面镶有八块美玉和金色圆顶,四周再缀以金珠和珍珠,赡帷上以金丝银线绣满了凤翔九天图案。
这銮驾,才真是金碧辉煌,尽显皇家气派。
从玉辇里施施然走出的是仪态万千的萧皇后。
她身着一身华贵艳丽的石榴裙,石榴裙上以金银丝织出凌云繁花暗纹,人一走动,这裙裳便如火凤展翅,只见一片流光溢彩,人如脚踏五彩祥云。
她头上挽的是最繁杂的飞天宝髻,左右各插一支金镶玉凤型步摇簪,凤嘴口中所唌珍珠,颗颗滚圆硕大,价值连城。
乐平公主何曾见过如此华丽富贵的萧美娘!萧美娘永远都是衣着简朴、温柔娴静的模样,她何曾如此张扬?
这样的奢华,不要说先皇后不曾享有,连她这个北周的皇后、皇太后也不曾见过。
是了,现在大局已定,这位因节俭专一而深得父母欢心的二弟终于不用再乔装打扮。
汉王杨谅退守并州后,被杨素围得水泄不通,短短几日便束手就擒。京中有不少人主张处死杨谅,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议论这新帝甫一登基就连杀大哥、妹夫,现在又要杀汉王,是否有些杀戮过重?
结果新帝在朝堂上流泪悲泣:“阿谅始终是朕的幼弟,怎忍心杀他?”杨谅因此被削为民,与儿子杨颢同被囚禁。
最后一个障碍也顺利清理了。
下一个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