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身份暴露(1 / 1)
在看到萧律的一瞬间,我即刻认识到,今日将被晃瞎的绝不止计划中的夏影一个。从我这打头炮的开始,所有雌性生物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他今日竟摘了一直固定左臂的绷带,只着一身深灰色西装,而且是实打实的一整套,马甲外套一应俱全,比平日里衬衫西裤的更显庄重耀目了许多,晃眼水准直接跃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萧律突然转过头来,正对上我的视线。我顿生偷窥被抓包的尴尬,连忙赔笑着上前,寒暄道:“你手都好了?摘了夹板没问题么?虽说是豪门聚会,我却也没想让你这样费心,真是让我感激不尽。哎呀,你热不热?还是快上车吧。”
其实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热。倒是我,在他默不作声的不住打量下,仿佛被人扔进了蒸笼。偷偷在心里擦了把汗,我不禁恐慌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没有,夏镜。”他的眸色深黑而又灼灼,令人不敢直视,“很好。”
我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他是在说我今天的打扮。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嘿嘿,谢谢。那些聚会你也是知道的,总要适当捯饬捯饬,这么多年不收拾不化妆,我还担心自己的水平有所下降。听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萧律没再说话,只帮我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我从善如流,竭力维持优雅的仪态,只觉辛苦非常。
萧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经意道:“夏镜,你好像很少穿裙子。”
“裙子是淑女惺惺作态的工具,”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我每天还要东奔西走受恶人奴役,配备那么高级的工具多不方便。”
此刻,萧恶人的脸上仍是淡漠得可以,可漆黑的眼里却有光芒闪过。经过两周的磨练,我现在已经可以成功将其解读为笑容。
看他心情不错,我便继续话痨道:“而且越高级的工具必然越贵,以我现在负债累累的悲惨状况,哪里可能负担得起。可叹我当年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想着与豪门一刀两断,分毫不想沾染,为逞一时痛快竟没挑些贵的工具随身携带。幸亏我还记得揣走了这一身,不然今天真是没法应付了。”
“这一身很不错。”萧律语气平淡,“极适合你,其它再好怕也难以超越。”
“那是自然。”我的尾巴一时翘上了天,“这条裙子可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陆泽哥哥送我的。陆泽哥哥也不富裕,送我这个不知打了多少工呢。是吧,我就说,陆泽哥哥的眼光当然无人能比,不然我当初怎么会独独把它带了出来。”
“嗤!”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突然传来,我们的辉腾蓦然打了一个急弯,猛地蹭着马路边缘停了下了。
我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车内是死一样的静谧,窗外,外面喧嚣拥挤的街道似是骤然退至万里之外。
我惊惧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萧律,你怎么了?左手是不是仍然不好?安全第一,要不……还是我来开车吧。”
“夏镜。”萧律没有看我,他直直盯着前方,语气又沉又冷,“你若不想让夏影看你的笑话,就不要继续这样下去。”
我茫然地盯了他好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对的。陆泽哥哥现在是夏影的男朋友,流连于过去对我不会有半点好处。而且正因为此,夏影才能反复伤我,她想看的就是我备受折磨的样子。
“你说得对。”我低下头喃喃道,“我会注意。”
“还有夏镜,”萧律转过头,并用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既然今天我是你的男友,即使只有一天,也请你给我相应的尊重。”
“好。”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然后诧异垂眸道,“你不是最受不了肢体接触的么?难道真是我对你上下其手的次数太多?现在你不仅不怕我摸你,就连你主动摸我都可以了?我是已经把你彻底治好了么?还是只有我可以,别人仍然不行?”
萧律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僵了两秒,然后触电般瞬间抽走。
于是,我转移进攻方向,凑到他跟前,直接捏住他左手手腕:“你那夹板真的已经摘了?才两个礼拜不会有问题吧?”
这问题当然只是个借口,我其实只想看他会作何反应。结果,他当真没做出任何排斥动作,只转开了头,略有些僵硬道:“医生看过说已好了很多,所以换了个薄的夹板,穿在里面并不明显,而且也不用悬挂了。”
“哦。”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放了回去,然后顺势在他笔挺的领带处摸了一把。他系领带的样子真是英俊禁欲到了极致,我方才刚看到他的时候就十分想要做这个动作。奈何那动作实在太过猥琐,而我又是个有节操的人,所以只好作罢。
然而现在,我秉承着检验真理的科学实验态度,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摸了过去:“但刚换掉还是要小心,你看刚刚这刹车多危险,你领带都歪了,我给你正一正。哎,萧律,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做模特?这样虽然可能拖累物理学的发展,但绝对会引领人类精神文明飞速前进。”
他依旧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可仍没有任何不耐或对抗的反应,只一字一字用力道:“夏镜,要迟到了。”
“走啦走啦。”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收回手,心想,莫非那个治洁癖的心理学冲击疗法,难不成竟是真的?
***
聚会的地点竟是市郊的一处私人公馆。我站在这幢精致而又恢弘的象牙白欧式建筑门口,吃惊地抬了抬眉毛:“几年未见,小聚会的排场也大到这种程度了?”
萧律并未回答,但我看得出,这景象明显也超出了他的预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与萧律到的已是有些晚了,外头除了我俩再没有别人,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我奇怪地摇摇头,向一旁的侍者示意开门。
随着黑色大门的缓缓移动,门内的景象一点点在我的眼前展开。几秒钟后,我一把握住了萧律挽着我的右臂:“萧律,我突然觉得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还是回去好了。”话毕,我不由分说拉过他,想要转身离开。
“夏镜……”
“夏镜!”
在头顶与身后两个不同的地方,我的名字突然同时响起。头顶的那个是萧律,而身后的那个却是……
我沮丧地发现,自己竟又一次中了夏影的奸计。这哪里是什么姐妹小聚?可惜眼下为时已晚,跑是决计跑不掉了。方才远远传来的那一声呼唤犹如惊雷,引得门内的每一双眼睛都来看我。
我无奈至极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慢慢转身,挽萧律他一步一步向主厅中心走去。厅中的人群自觉为我们让开一条路,颇有些夹道欢迎的架势。
余光中,萧律倒是平常清冷镇定的模样。只是他的手臂为什么这么僵硬?他不过客串一把,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也不用再想了,反正已经走到绝路,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我亭亭站定,戴上副极为端庄恭谦的面具,对着面前的人一板一眼地笑道:“爸爸。”
“小镜。”我家老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我从他尽在掌握的眼神中,明白看到了“想跟我斗”四个大字,“来了。”
“是,来了。”我认输道,“爸爸,这位是……”
这时,我卡了一下。犹豫是否要使用“男朋友”这个虚假身份,可尚未决定我便发现,我家老头在定睛看向萧律时,向来严肃镇定的神情瞬间变得非常非常奇怪。
震惊、诧异、疑虑、防备、思忖,二十几年来,这竟是老头面部表情最为丰富的一刻。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老头竟未对我施以眼刀,也没对萧律严加拷问,而是将猛然将目光转向了他身边的人。
我不禁顺着老头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我的表情变得大约比老头还要精彩上百八十倍。什么情况?!这个人……他、他怎么与萧律长得这样像?!
我霍地扭头去看萧律,他也在看那人,且英俊的脸庞上全是愧意与歉然。他们认识?!正在我惊疑未定的当口,他低头望向我,深黑色的眼睛写满纠结,就像有什么要向我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我倏地抽出挽着他手臂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袖口。拜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对面酷似萧律的那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也非常好听,就像悠扬的乐器:“镜子,小律。你们认识?”
我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看。他叫我镜子?他与我很熟么?小律?他与萧律也很熟么?他到底是谁啊?!
“夏镜是我的学生。”萧律开口应道,接下来,他轻轻说了两个字,瞬间解答了我所有疑惑:“哥哥。”
哥哥?!我的手臂登时从萧律的袖子上掉了下来。我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看看那人,又看看萧律。有什么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可我早就完全死了机,做不了半点思考。
许是我此刻的仪态太不优雅,老头有些警告意味地咳了一声,然后板着脸对我说道:“小镜,不认识了么,这是你萧纪哥哥。”
萧纪哥哥?我茫然地瞧着那人,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相关记忆:“萧纪哥哥……萧纪哥哥?!”
“是,”萧纪的唇角微微勾了勾,“镜子,好久不见。”
“是、是啊……”我机械地应道,视线却不自觉地在萧律与萧纪之间飘来飘去。
这两张脸,即使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差不多模子刻出来的。他们这是……忽然之间我醍醐灌顶,所有疑问在同一时刻得到了解答。
萧纪,萧律。那些低调昂贵的行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校医院门口,我问刚刚认识的萧律:“我们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人声鼎沸的七食堂里,我夸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他犹豫着问我:“与我长得差不多的,你也没见过吗?夏镜,你究竟是哪里人?”
夜色下的辉腾内,我断定他出身豪门,他却低声说:“夏镜,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
几天之前,我对他敞开心扉诉说自己的秘密,而他告诉我:“夏镜,我从小一个人长大,但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萧家!萧律竟是萧家人!是萧纪同父异母的弟弟!
而萧律的母亲,就是传说中先与别人生了女儿、然后在萧律三岁时才正式嫁入萧家的萧夫人!那是个害死了萧纪母亲、又一直致力于害死萧纪的恐怖女人!
而萧律……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其实对他一无所知,可他从一开头就确切知道我究竟是谁!
“镜子?”对面,萧纪悠悠唤了我一声。
“啊?啊,萧、萧纪哥哥……”懵然中,我面对眼前面目全非的幼时伙伴,语无伦次,“萧纪哥哥,这、这许多年未见,你竟长得这样大了……而且出落得很不一样么,实是愈发的……那个,惊为天人啊、天人。”
“小镜!怎么与你萧纪哥哥说话呢!”萧纪右边,我家老头的光火势头十分明显。
“噗!”萧纪左边,有饮料成天女撒花状喷薄而出。
萧纪先淡笑着转向右边:“伯父不要责怪镜子,我们两个之间一向随意,从小就是如此。”说着,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方手帕,然后轻柔地拭了拭左侧那张十分美丽的面孔,“顾惜,小心。”
最后,他慢悠悠转回我的方向,将身边的女子向前让了让:“镜子,这是顾惜,我的太太。”
“哦、哦……”我忙不迭向那女子招呼,“夫、夫人……”
“别!千万别!”那女子“呼”地将一只手掌推至我俩中间,“镜子是吧?我最怕这些正经得要命的称谓,你喊他萧纪哥哥是不是?那镜子,你喊我顾惜姐姐好不好呀?”
“呃……”在豪门、尤其是萧家这样的顶级豪门中,如此生动活泼、平易近人的女子实在绝无仅有。我被她唬得一怔,迟钝应道,“好、好呀……顾惜姐姐。”
“太好了。”顾惜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手,然后姿态优雅地转向身边的萧纪,一边隐秘地戳他一边兴奋地压低声音道,“萧纪,我喜欢镜子!她好像很知道怎么对付你的有没有!同道中人啊有没有!你这个圈子里竟也有正常人啊有没有!好开心啊好开心!哈哈哈哈哈!”
我惊恐地望向萧纪。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萧纪的个性大概是比萧律要再冷上那么千八百度的。如果萧律是清冷,那么萧纪就是阴冷;如果萧律是冷淡,那么萧纪就是冷厉。
总之,由于萧律母亲人生的首要目标就是除掉萧纪,所以萧纪从小在她的威胁下天天生死存亡,性格自是要狠厉不少。小时候,如果谁敢如眼下顾惜这样对待萧纪,那这人必定是有自戕倾向的。
可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萧纪只是无奈地闭了闭眼,然后握住顾惜的手柔声说:“你高兴就好。”随即便直面我,毫不客气地下达命令道,“镜子,以后一定要多来走动走动。”
“啊?啊……”我迟钝地傻笑了一声,“一定,一定。”
随着我们一圈人招呼完毕,气氛便渐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其中,萧律作为这奇异气氛的来源、而我作为将这来源带来的人,被迫陷入到众人的围观之中。
我能感受得到,不止是萧纪与我家老头两个,四周的所有人都在向我们这里投射盘桓不去的各色目光,且那目光中愈发生出明目张胆的八卦趋势。
最终,老头又咳了一声,沉着脸对我道:“小镜,过来一下。”
闻言,我不得不向大家道了声失陪,又瞟了一眼萧律,然后便跟着老头向后厅走去。一边走我一边琢磨,萧律方才那黑漆漆的浓重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
后厅中有一干大大小小的会客室,老头随意找了一间,将我丢了进去。
从关门时那重重的一声响中,我便可精确判断,这将是一场战意满格的争吵。于是,我赶忙在宽大的欧洲宫廷式沙发中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强打精神准备迎战。
果不其然,老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咚咚咚”呼啸至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怒道:“胡闹!”
我揉着太阳穴简洁回答:“没有。”
“你没有?”老头怒发冲冠,哆嗦着指向门外,“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萧律带来这种场合?”
“这是什么场合?”我反诘道,“老爹,我今天是被夏影邀请,前来参加姐妹小聚的,带个男伴是规矩要求。”
“姐妹小聚?”老头眉间的纹路深得能盛下一瓢水,“胡言乱语!”
“确实,可是老爹,胡言乱语的人不是我。”我冷笑了一下,“我猜,夏影对您说的是,她说服了我,来陪您参加今天的这个什么活动吧?可是您知道,她与我说了些什么吗?她对我说,今天姐妹几个小聚,有人可以带来陆泽哥哥的消息,还必得有男伴才能入场。
“老爹,你还不了解么,除了陆泽哥哥,这个圈子哪一点不是让我唯恐避之不及?是我太傻,事到如今还会中夏影的圈套。有陆泽哥哥的消息,她怎么可能让我第一时间知晓?那个聚会她应该是自己去了吧?却把这个活动的时间地址发给了我,好让我带上未曾与您报备过的男友,前来惹您生气。她还真是下了功夫的好算计。”
“我不与你论这些。”老头烦躁地挥了挥手,“夏镜,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与萧律搅在一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比老头还要烦躁:“两周前,我骑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他,欠了他的医药费,就给他当助教打工还债了。但在十分钟以前,我还对他与萧氏的关系一无所知。”
“医药费?”老头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你欠了他多少医药费?”
“三千块。”我闭上眼,深知这个金额在老头看来,的的确确就是个笑话,“后来又有些其它事,又问他借了两千。”
“三千块?!”房顶的水晶灯被老头的咆哮震得叮咚作响,“夏镜,你独立了四年,真是独立出大出息了!三千块你就能把咱们家给卖了!”
“老爹你讲不讲道理!”我忍无可忍,“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一不知道萧律的身份,二不清楚今天这个活动的内容,仅仅是因为受了夏影的蒙蔽,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怎么就把咱们家卖了?”
“你是没卖,可你被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还不如你自己去卖!”老头的脸已经气成了番茄的颜色,“夏镜,就你这个缺心眼的样子还想独立?一只脚没迈出家门,就要被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萧律是什么人?三千块?他账户里就是少了三千万,他都未必发现得了!你以为三千块对他来说叫钱吗?三千块只对你这种不务正业、入不敷出的人来说才叫做钱!对他来说,掉在地上恐怕都懒得去捡!若不为了接近你,他一个萧家人,会在乎三千块的医药费?!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你!”
“什么意思?”我忽然觉得四周一片寂静。
即使再想否认,潜意识里的那个我也明白,老头说的或许是有道理的。其实连我自己也曾隐约意识到过,不是吗?即使萧律不来自于举世闻名的萧氏,他也仍然是个豪门,怎么会去计较三千块钱?
只是从前我从未想过,他是故意想要接近我。我不过是个不受待见、还离家出走的穷光蛋,他接近我有什么用处?
我瞪大眼睛,连心脏都好像就要停滞:“您说我被萧律卖了?他为什么要卖我?又为什么要接近我?爸爸,您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