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黑(1 / 1)
一身黑色套装的妇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的大楼,纤细的手指按在紧闭的唇上,一言不发。
“夫人。”
莫忻走了进来,恭敬地低下头站在一旁。
“事情都交待清楚了?”耿如云侧过头,神情紧绷。
“是。”年轻的男子利落地一低头,神色冷峻。
“有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太清楚。”
“继续查。”
“是。”
“好了。”耿如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呼尽所有的疲倦,她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我不出面,还真以为我耿家的女儿好欺负。”
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口对莫忻说道:“告诉老于,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就算不顾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也必须如此。”说着,顿了一顿,脸上的神情冷静得可怕。
“我欠他一个交代,他也欠我一个交代。”耿如云缓缓地转身,神色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去吧。”
“是。”
“伤口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夏然掖了掖女孩的被角,神色温柔地问。只要一想起女孩腿上狰狞的伤口,他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发疼。
耿乐薇笑嘻嘻地摇摇头。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夏然,神情有些扭捏:“大神,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点。”夏然坏心眼地笑了笑,不出所料地看到女孩的脸色一黯,他便伸出手摸摸她的脸,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不过我很喜欢。薇薇做什么我都很喜欢。”
耿乐薇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连忙缩进被子里,把被角拉上来遮住自己绯红的脸颊,心跳得越来越快。
真是的,大神现在讲这些肉麻的话越来越不害臊了。
在耿乐薇住院的这段时间,耿如云很少露面。每次到医院来,也刚好和夏然来的时间错开。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好歹让本来就有些心虚的夏然松了口气。
这天傍晚,夏然等耿乐薇吃完饭后说要回去拿东西。耿乐薇也没有多想,想着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或许于佳航会稍稍收敛一点,所以便放心地让他去了。谁知道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夏然这一去竟消息全无。
耿乐薇心神不宁地拿着手机,就连看着她喜欢的电视节目也变得索然无味。
“放心吧,妈会处理好的。”那天妈妈坐在病床旁边,轻抚着雪白的被子,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
真的么?
她很少质疑妈妈说的话,特别是像那天那样对她作出的承诺。可是为什么,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却一刻比一刻焦躁不安。
他怎么了?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觉得太累太晚,所以不过来了?可是他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也许是手机没电?或者……他被带走了?还是……他又被……是于佳航吧……肯定是他,这个混蛋……
耿乐薇抱着头痛苦地俯下身,纷乱的思绪汹涌而来,几乎让她头疼得快要炸开。大脑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着,肮脏的想象和画面令她恶心欲吐,担心和恐惧一刻也不肯放松地狠狠揪着她的心脏。
可恶……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耿乐薇无意识地捏住了伤口附近的肌肉,挤压伤口的尖锐疼痛令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她想着。拿起许久没有反应的手机,飞快地给妈妈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深夜的医院森冷而寂静。空荡的走廊上只时不时地传来巡查护士的脚步声。带着病痛的人们有些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有些还躺在床上因为病痛而发出断断续续的□□。
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压抑而不安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在她的周围蔓延。
耿乐薇扶着医院光滑的墙壁,在惨白的灯光下,顺着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咔嗒。”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的男子双手抱膝,呆滞的目光没有丝毫反应。
夏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已经将近一个星期。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白色的纱质窗帘随着夜风轻轻柔柔地飘逸舞动着,美的如梦似幻。可惜窗户不够高,他坐在这里,就看不到那弯白得纯净的月亮。
夏然摸了摸脚踝,狰狞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是他到达这个地方以来,于佳航带给他的第一处伤口。他垂下了眼睑,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目光空洞地伸出手,顺着伤口蜿蜒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将它撕去。殷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脚踝流到深色的地板上,晕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夏然沉静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执着而机械地揭去脚踝处的最后一处血痂。
伤口的周围已经红肿,隐隐地显示出发炎的迹象。
不让别人上药,也不让它自然愈合。愈合一次,他便揭开一次,直到看到殷红的血再一次沾染裤脚,他才罢休。
他在阻止伤口的复原。
介于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
好像,只有看到他的伤口还流着血,那人才不会碰他。他不喜欢他的触碰,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滚开!”
“然,我说过,你是我的。”
“你做梦!”
“从今天开始,在你想清楚之前别想踏出这个房门一步。”
“于佳航!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对啊,我是有病,在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于佳航的脸上带着冷酷的微笑,失血过多的伤口让他脸色苍白,语调虚弱,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笃定,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他于佳航烦恼的事情一般那么笃定。
他是知道他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妥协。
“咚!”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头皮发麻。
“咚!”
遭受冲击的骨头咯吱作响。
夏然却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撞那道该死的门。他知道可能出了这道门,外面还有很多很多的门在挡着他。可他就是这么执拗地一次又一次地撞着,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哪怕已经鲜血淋漓。他想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呆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等着他来,等着他走,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看,只是带着无奈和不甘,只是那样选择一次又一次的顺从。
他的身体已经麻木,模糊的意识中,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也许结局已经开始彰显。
在黑暗中生存,在黑暗中死去,在黑暗中腐烂发臭。
这就是他的结局。
永远,永远也得不到光明的结局。
“啪嗒。”
浓稠的液体滴了下来,黑色的漩涡开始在脑中浮现。
“啪嗒。”
黑色的液体有规律地下落。
奇妙的几何图形。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不断的,浓稠的液体带着疯狂的速度越滴越快,黑色的漩涡吞没了意识。
瞬间,黑暗袭来。
黑色淹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