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从何?(1 / 1)
冷暖交替间木桶佳人。氤氲的水汽幻化出不真实的透明绝美,有如梦境。
这便是眼前唯一的场景。隔着一层透光的,缠绵的纱帐。
烬宸站在木桶两丈开外,目光透过纱帐,轻抚着那个氲湿的幻影,面无表情。
太重的潮气,似要将整个人都淹没窒息。
良久良久,时间的流逝终于一点点唤醒他的意识,回神想来,不觉竟站在那里有一个多时辰了。
“锦儿,你……还好么?”低凝的声音带出些许担忧,轻软划过。
闻言的慕淅仿佛一瞬间忽然被惊醒,指尖突兀划过侵着全身的浴水,流转出刺耳寂寞的水帘之音:
“嗯……”低不可闻的一声回应,慕淅一点点轻动手指,好让久滞的身体恢复些知觉——一个多时辰没有加水,不觉间,桶内的水温早已不再如初般暖热,有如被置放冰冷的,温存。
转身之际眼底忽然被模糊的水汽打湿。
明明是都受了寒——山间浓重的湿气夹杂雨星,晕染出最难耐的冷意,且加之他那般的体质——可却偏偏,坚持站出无可逾越的距离,承受着一个多时辰的冰冷。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越是坚定要在一起,便有越来越多的禁忌提醒着他们逆天。
太明白,有些东西注定无可僭越。比如身世血缘。可若真的决定一起生活,却连这样都不能坦然——那是不是,太悲哀?
忽然忆起那两滴血液,浑浊绵延道刺伤眼眸。
自小熟读的古籍本以那一个验证给了她一一丝希望,被最终,仍旧事实无可质疑的湮没。慕淅轻轻阖上眼,心下忽然就蔓生出无法忽略的悲哀。
又有什么,会真正,是真的?
叹一口气决定不再多想下去,然而手指刚攀上木桶边沿欲意起身,下一秒双腿忽而一阵虚软,紧接着,残存的意识瞬间模糊脑海,她眼前闪过一抹黑甜,而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木桶中滑落。
一直平静凝着慕淅的烬宸忽见如此状况,心下骤的一紧。他几乎是下意识掀开纱帐跑上前去,再顾不得什么禁忌,紧紧扶住迷离的女子。
“锦儿——你怎么了!”他有力的手臂搀扶着慕淅孱弱的身体,微一用劲,那个柔软轻质的身体便落入了自己的怀抱。她的肌肤有着异常熟悉的温度,透过被打湿的布料感应在他的胸膛,一瞬间,心跳倏然失声。
凝脂般透明光洁,之上还残着点点水珠。乌黑湿润的发梢掩不住那一对逐渐恢复意识的瞳眸。她的身体变就这样完全的暴露在缭绕的水汽之中,暴露在他的眼前,蕴出经久不曾闪耀的光泽。
不自觉收紧指尖,烬宸眉心轻纠结,平复着一下一下的心跳——“没事吧。”
“无事的……”大抵是终于有了些力气,慕淅微微挣了挣,轻声道:“许是方才泡在水中时间久了,有些难受……”
抬眼望去,那一个紧抱自己的男子正仰头不语,他好看的下颚在一片模糊之中,异常美好。
慕淅再次挣了挣,那个怀抱一怔,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别乱动,我送你回房。”他的声音有些虚无。故意打开的视线之中带着一抹掩不去的狼狈火焰。
慕淅便就这般看着,意识再次回归,她却怎样都无法将那一人,推开。
——没关系的。
不介意共同用一个木桶来洗浴,不介意彼此肌肤相亲相贴近,更不介意你带着复杂的目光。因为,因为我们是恋人不是吗……
这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被一个轻声的“嗯”直直的打落在腹中。消散隐匿再不见踪迹。
真的,要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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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中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慕淅睁眼的片刻还不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直到感知自己薄弱的身体正陷在那样的温暖之中,思绪这才一点点重现。
“醒了么?”静谧之中那一人声音格外暖心。
慕淅顿了顿,微微仰头:“嗯——都这样晚了。”下意识挣了挣欲下床,却被那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缠住,丝毫不能脱离。
“不准动。让我好好抱抱你。”熟悉的霸道,却怎样听都渗着一丝温柔。
心好似瞬间被融化,变得柔软而细腻。
在无人听到的时光罅隙中,她闭上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
暮色黯沉,一整天的虚弱让慕淅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投入在那一个怀抱之中,良久,忽而听到他轻如叹息的声音:
“怎么办,好想真是碰到你。”烬宸的声音低哑,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心底蓦地一跳。她张张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
好想。
可是只到这一步,就该够了。每一寸幸福都含着莫大的小心翼翼,又怎敢如此不知餍足。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在一起,就好。
那个旁晚他们这般相拥着,谁都没有放手。一句一句地对白,安静而缓慢。他们一面向前一面回忆着,回忆那些生命之中相伴相暖的人,比如慕羽澜和风行简,比如浅伊和风央墨,再比如,娆雪。
亦有那些人,比如伶月,比如弦笙,琉璃。还有,镧夜——那些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的人,有些甚至,是以生命的代价。
却都刻意的回避着血缘有关的内容。那封书信,那两个被验错的血迹,还有太多太多伤口。掩埋,永不翻出——默契一般。
自烬宸口中证实了镧夜以及弦笙的死讯,虽早就料到,却仍不免难过。慕淅咬着唇,渐渐沉默下来。
“所以这一刻我们还能如此相守,也许便就是因为他们在遥远的地方为我们祈福吧。”心灵感应一般,她的一丝一毫的感情,都逃不过他的内心。
“以后,我们去抱养一个孩子,就唤作夜或是笙,这样好么?”烬宸说得那样轻,丝毫不复从前的霸气。
心念狠狠一动。慕淅深深吸了一口鼻尖酸涩的气体,亦轻轻地,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好……”
光影流窜间,穿越万年。
门扉忽而被自外灵境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个安静如处子的慕羽澜。她淡淡望着两人,神色平静:
——“为什么孩子,要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