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渊源(1 / 1)
光线清泠。
初自此刻惊异与方才迷情中回神之际,璟安下意识拉过凌乱的衣衫将怀中人儿掩起。他目光扫过慕淅因略略畏光而纠结的眉心,心低下不可抑制地一紧。
思绪回归身体,将炽热的温度点点平和。他稳了稳气息,尽量显得不那样狼狈。
“说起来,哥——”娆雪此刻已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总是打搅到你们的缠绵,着实是不好意思呢。”
她说着,忽而劣质地笑了起来:“不过也许正是钟离家列祖列宗们见不得你们如此侮辱门楣的关系,才要我快些送你,去向他们谢罪吧……”
“说够了没?”甜美的声音忽而被四个字冷冷打断。阳璟安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愠色,他缓缓抬眸,眼中还带着方才未及降温的灼热。
几秒的时间整理了思绪,璟安神色一顿,略显平静道:“姑娘请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三番五次与我们这般过不去。”
“你还在装吗?”娆雪上前一步,笑眯眯道:“哥哥你真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么?怕是,你怀中人儿其实早就发现了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转首,却只见慕淅微茫的神色。
“我查到七瞳前些日子差人在药房抓了两味药——哥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的药么?”她说着,恶意地停顿了一番。
“是用来验血的呵。你说,除了血缘至亲,这世上还有哪两个人的血液,可以溶为一体呢?”
脑海中霎时掠过那一日破庙中的情形。她不动声色收起的绢巾,熬好最后却到了的汤药,以及,那些异常而躲闪的神色——这一刻他终于恍悟。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么……”他说着,唇畔忽而勾出一个魅惑而苦涩的笑容:“是了,聪颖如你,又怎么可能不起疑心呢。”只是却没想到,她竟可以如此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
这几句话无意像是炸弹一般在耳边轰然,振聋发聩。慕淅下意识以手掩住唇,全身终于完全由之前的灼热变为了冰冷。而心下强烈的震惊还未及说出口,空气之中又回荡起了他骤然冷冽的声音。
“如此赶尽杀绝的作风,不愧是你呵。”璟安眼梢冷冷扫过钟离娆雪,电光石火间蕴生而出的霸气,这世上,再无第二人。
“如此遮遮掩掩的作风,却到真不像你啊,哥哥。”娆雪暗讽的语气显然,只是脸上却依旧笑靥嫣然:“一年之前那般侥幸被若尘救下,也难为你明明活着却不能现身,还找了这么一个低调的身份。曾叱咤一时的留月庄主,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说出去,不知会不会有人相信呵。”
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钟离烬宸抬眸,出口的话语带着无限熟悉的寒意:“我要怎样,不劳你费心。”
“呵,这样子才像是我哥哥嘛。”娆雪乌溜溜的眼眸一转,倾下身道:“不瞒你说,得知一年前你死里逃生,前些日子又如此敏感的察觉到了我的留意,从而躲了一个月转移我在离七瞳身上的注意力,还有啊,方才如此破釜沉舟地自我手中夺下七瞳,又聪明地躲在了这么一个最危险的地方——这些啊,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若非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怕是真的要无聊死了。”
眸光对上他戒备而冷然的眼神,娆雪眨眨眼,狡黠一顿:“虽然有些扫兴那时的伤竟让你的武功退到了如此的地步。不过,高手用以较量的,从来都是智慧而非武力,不是吗?”
眸中,周身散发出寒意的男子神色薄凉,他的肩胛处伤口显然,此刻仍旧不断流着血。而他玄色的衣衫早已被那些血液染得鲜艳凌乱,不成模样。
娆雪忽然就笑了,一朵笑容映在她美好的容颜之上,格外妖冶:“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肩胛处的伤口此刻后知后觉地灼痛起来。烬宸侧过头,美好的容颜在黯淡的光线之中勾勒出一个惑然的线条。
其实娆雪所说的,他太清楚。若说之前还能够凭借一丝希望侥幸,那么此刻,或许真的走到了尽头。
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蕴生无限清冷。
而这边。
薄凉的空气一寸寸侵袭,咬痛她蓦然间收紧的指尖。
慕淅紧紧凝望着这个近在眼前却仿佛穿越一个世纪的男子,心下的惊骇一点点被那样铺天盖地的纠结所纠缠。
太熟悉,太熟悉。
明明是那一副映入生命之中的容颜,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语气和神色。可为什么,为什么从前偏偏没有发现呢?
心海翻天覆地,绝望而生不如死的等待终究换来一刹那的曙光,耀到眼眸微盲,却还是抵不过真实地触碰到他可渴望——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脖颈,冰凉而熟悉的触感一瞬间让慕淅泪流满面。
而。
烬宸蓦地感触到慕淅清浅却深沉的温度,原本因防备而紧绷的神经好似倏然感光一般,骤得心软了下来。他回身凝望,四目相对间,心脏紧缩。
“傻女人……”不由低声喃语,他叹一口气,伸出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拭去慕淅面颊之上的泪水。那一霎心底仿佛有什么被一下下击中,闷闷地钝痛:
“没事的,不要哭……”
空气中倏然弥漫起一丝染着血腥的离乱。彼此安静地用瞳孔印刻对方,泪水映衬血液的图腾,开出最为虔诚圣洁的靡靡暗夜之花。
“没事吗?”突然的打断。娆雪显然不太满意烬宸注意力被分散。她眨眨眼,冷哼一声道:“哥,你真的以为自己今日会没事吗?”
刹那冷冽。
“钟离娆雪,你不要太过分了。”烬宸回眸一睇,瞳孔之中恍若一瞬就附着下一层冰冷。
“过分?”娆雪闻言冷笑一声站起:“你说我过分么?那么你怎么忘了十几年前你们的行径呢?——当初,你那个无耻的爹强娶了我的娘亲,而你,就因为看不顺眼,进而对你爹百般谗言。最后你爹听信你的鬼话,竟然将我娘连同尚小的我赶出了家门!这些,比起我现在所做的,过分又何止百倍?!”罕见的剑拔驽张,她这一句话最后蓦地有些激动,仿佛带着难以控制的情绪。
烬宸安静地听着。骤然终结的尾音将空气晕染的脆戾。他一点点抬眸,眼底被什么遮掩着而不能看清。
“你说的这些,都是离夫人亲口对你讲的么?”他忽然问,语气冷静不似方才。
娆雪此刻却似愈发地不能平静,她唇畔笑意尽敛,眸中已然带上了些许愠怒:
“你知道看着至亲之人一点点流逝的生命而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么?那一年下着漫天的雪。她走的时候,孤零零的,凄清的床榻边只有我一人能送最后一程。而那时候,我至亲的爹爹和亲爱的哥哥你——你们又在哪里?!”
烬宸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听着娆雪充满怨恨的倾诉,神色安静:
“那时候娘亲拉着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她临终前,只有一句遗言。”
说到此处她忽然平静下来,眼光转向烬宸,骤然深沉。
“那就是。一定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