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风波(1 / 1)
如果从未遇见那一双邪魅凤眼的主人,或许诸多纠缠妄求都不会蕴生。然而初遇那天落进那个带着远山雾气的瞳眸,就该知道,此生此心,若无他,皆惘然。
比如此刻。
明明看得到那双眼眸中的冷漠和无谓,却依旧为了这个不长不短的重逢而抑制不住地心动。
望着他,不用那一副美好皮相,那尖俊精致的脸蛋,那高挺魅惑的鼻翼,那薄翼如画的唇线。就单单只是那一双眼睛,便足够她泪流满面。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命定地在劫难逃。
只是,不可以落泪。如此的时刻,如此的地点。她是他端庄美丽的夫人,一举一动,都要得体万分——尽管这称呼,在别人看来早就徒有虚名。
上前一步,微微欠身一施礼。慕淅轻牵出一个笑颜。
“妾身恭贺爷海屋添寿,祈愿爷自此平安百岁,留月山庄兴盛万代。”
低着头因而看不到他的表情,她静静垂首,只听一声随意出口的声音轻轻飘来:“起来吧。”
抬起头,却见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已不再看向自己的方向,而是转首,与身边的侍妾调情。
手指尖蓦地有些冰凉。这当,身后的侍女轻轻上前,报道:“夫人献贺礼‘锦绣江山’一副。”
这一声不由得吸引了在场宾客的眼球。眼见众人聚首与此,那侍女便轻轻一扬手,退后一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婢立时上前,那两人捧着一副硕大的卷轴,放正,一手执着一端,缓缓向两边拉开。于是那一副精致的刺绣便豁然展现在诸位眼中。
那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刺绣,一根线劈了六六三十六丝,每一丝角度都略有差异却不乱整个线条位置,而有些点睛之处更是反复钩针,成品处仿佛兀自便能发出亮光,而不需多余的光线作缀。因着这样特殊的绣法,在细细的光线下,那一丝一线都仿佛活了一般,勾勒出美好河山的熠熠生辉。
看着这样一幅世间罕见的绣品,在场的达官显贵,富商老板,还有那些衣着鲜亮的美貌侍妾都不由屏息,饶是不刺绣之人,仅是那初见时的一眼惊艳便也知道此物的不俗。因而更不禁对缔造它的主人心生佩服。
仿佛却只有那一人对此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
“我看夫人这件‘锦绣江山’送给当今圣上才合适吧。借此俗物粉饰太平,只能教我反胃。”烬宸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慕淅身上,却是九成的不屑。
倏忽地脸色一白。
慕淅身体轻轻晃了晃,只一眼便再无勇气承接那个淡漠的眼神。因而低下头,一字字道:“是……妾身疏忽了。”
这刺绣的手艺本是在慕家自小便跟着特别请来的师傅学来的,后流落在社会底层,又与那些大户人家深藏不露的绣娘讨教钻研,一剑磨数十年,如今自是十分了得。记得他之前曾见过自己的绣品,赞不绝口。可现在,却反而如此轻视。
原本提早备好的贺礼是一缎鸳鸯锦,只是如今若是拿出,反倒平添讽刺。因而临时决定将先前照着房里的画绣好的此品拿出来改了改。却终究不能合了他的心意。
想着,微微失了神。
直到一旁侍女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衣袖,慕淅这才蓦然回神。一抬眸,便听到烬宸终于再次启音:“退下吧。”
慕淅轻轻仰起头,望了一眼烬宸身边那个夫人的位置——此刻正斜斜靠着几个衣着暴露满面娇笑的姬妾。
眼光抹开,她不再多言,静静寻了一处偏角坐下。
忽而有些莫名地想笑。
他不遵循礼数,在众人面前偏宠姬妾,乐的提供这样的话柄贡天下人津津乐道。自己又能说什么。
唇畔含笑落座下去,周身冰凉顿起,这才发现原来那笑容,原来是轻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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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贺宴气氛十分热闹,若说先前慕淅进去之时众人多少还有些顾虑,可是见了烬宸的态度,渐渐的便也都放开了性子。酒肉下肚,那些斯文气氛顿时少了大半,来客喝着酒,逗着身边的姑娘,顺带着调戏一番烬宸那些个如花似玉身材惹火的姬妾。如此,酒过三巡整个大厅便都沸反盈天,活脱脱一个烟花酒肉地。
慕淅在角落坐着,抬头便可以看到烬宸与身边姬妾火热的场面,低下头又充耳不觉那些猥琐的言辞。着实不喜这样的场合。正此时,恰巧又有几个大胆的客人上前敬酒搭讪,而后又与她凑在一起,接着酒胆,言语逐渐变得没谱,手脚亦开始不老实起来。
她一直十分沉默的规矩而坐,不言不语,眼眸低垂。直到一位八分醉意的公子伸出食指将手挑上了她的下颚,轻佻道:“夫人怎的都不说话?是不是孤单寂寞心情不好呢?哈哈哈,没关系,你看庄主不陪你,不是还有我们吗?啊?”
慕淅这才终于嫌恶地偏过头,躲开那一只肮脏的手指,冷清道:“公子请自重。”
那人听她这样说,仿佛一时有些下不了台。他醉眼朦胧地瞥了一眼远处正与姬妾打得火热,根本无暇此处,于是放下胆,干脆一手打在慕淅消受的肩臂之上,身子向前一靠,口舌不利索得说道:“自重?当初离院红透半边天的大美人,是不是每夜你的恩客都很自重呢?哈哈哈……”
蓦地抬起手格挡过那个凑近的身体,这一档,那人手蓦地被一撞,指尖不稳,手中酒杯登时“啪”地一声落地。说起留月庄这杯子,本就比一般酒杯大好几番,又乃生翠的琉璃所制。因而此一声落地之音,仿佛平地雷起,顿时掩过了在场的嘈杂。
众人眼光霎时间都聚于此。只见慕淅咬着唇站起,她面色苍白,一对樱唇被咬的毫无血色,眼中不知何故还染着点点晶莹。深吸一口气,她淡淡扫过在场众人,一言不发,径自转身走出了大厅。
方才那几个一同过来的人早就吓得酒意全无,灰溜溜躲回自己的位子。而那个调戏慕淅的公子此刻更是瘫软在地,抖的连喘气都不利索。
而烬宸,早已面色冷如冰霜。
一步一步走向那角落,走去的路上方圆人统统都被一股不可忽视的寒气所逼,十分觉悟地让出一条道。
直到烬宸在那富贵公子前面站定。
俯视的角度看下去,这样的动作让烬宸周身泛起阵阵冰冷,腰间长剑剑柄仿佛在那一瞬发出暗暗地哑光。逼得众人均是一抖。
“自重的意思,你不懂么?”原来他竟然什么都听到了。
“庄主……庄主我……我错了……”那人好似连话也不会说,只颤抖着重复着这一句话。
方才烬宸那句人无端发寒的话还在空气中回荡,死寂中,忽而又轻轻逸出一句:
“你不懂,我便教你。”
掌心按住剑柄骤然出鞘,仿佛只在一瞬,没有人看到剑光如何闪过,只觉得一阵冷风卷起无限严酷气息。伴随着那一声响彻屋宇的惨叫,他的剑已然回鞘。
时间凝固了在场每一人的脸色。
待众人平复下来,定睛望去,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惨状。只见那个富贵公子面部表情全部拧起,显得异常痛苦。然而他的周身却不见一丝血迹。
这时忽然有先觉者低低一惊呼:“他的手!”——正是那一只不老实的手。
众人这才看去。只见那公子捂着的手腕处已然全部变黑——像是某种淤血在其中囤积而变得黑死。
登时又是一阵倒吸冷气之音。
传闻说只要见足够快,伤者身上是看不到血液的。因为肌肉都有短暂的记忆能力。然而筋脉却没有——如那公子,手筋断了,便永远断了。
“今日我不想见血,且留你一命。若然还不懂什么叫自重,我随时可以去教你。”
他冷冷抬眸,看过在场诸位客人与花容失色的姬妾,冷声道:“方才扫了诸位性质,是在抱歉。此事弦笙自会处理,各位不用多虑,请继续便好。”
说罢,他亦径自转身,一步跨出大厅。
而在座各位,哪个还敢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