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如幻（1 / 1）
是夜，华灯初上。
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去离院，耳畔却恍若依旧喧哗。不断有往事的虚浮影像交叠缱绻，如今想起，却再也不似当时心情。
或许是真的累了，曾经托付了太多，终究是在没有那般的不顾一切。
又或者，是这一年的时光真的足够让许多沉重变得平淡，让许多感情变得虚无。
其实。
改变的，有何止这些？
一年的时光。太短暂，却也太漫长。
总有些东西，再也不能折返从新来过罢。
七瞳静静站在窗前，空气中不知名却浓郁的馥香绕得思绪恍惚。
窗外仿佛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今年的这个年过的丝毫没有萧索的意味，反而因着晚在了春日而散发出一丝盎然。
可屋中，却是与这安然一丝不符的沉静。
太过沉静的空气总会勾起许多不愿触及的伤口。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变得坚强，时至今日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便是这一辈子的软肋。命中注定。
可偏偏那人，却是……
耳边仿佛又响起琉璃的话，一字一句，荡涤心尘。
身体中，属于一脉的血液不断的沸腾，仿佛一刻不停的提醒。
杀父之仇。
虽然这一年来都一直以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名义而活，也不断告诉自己，那个需要背负太多的女子早已坠崖身亡。
她不是她，所以允许自己封尘内心，允许自己选择遗忘，不去想报仇。
然而她的血脉，却毕竟是那一人的赐予。用这样的身体发肤去再次面对他。她终究，做不到。
又或者，当初便不该。此刻所经受的一切不过是对自己妄求的报应罢了。
意识有些动荡。离七瞳倚在窗前，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定。浓郁的馥香在周围丝丝包裹，却又铺天盖地。浓郁得几欲将她吞噬。
然后。
眼前开始不断有模糊的光影闪烁起来，在那花香之中，异常飘渺。
当七瞳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也来不及。
身体先意识而倾颓。离七瞳只觉得全身不受控制的绵软。如蝴蝶般翩跌的那一瞬，忽然感觉周身陷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那个温度只是一瞬间。却再之后，随着自己的意识一同无处可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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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转醒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意识之时，离七瞳努力地挣了开眼。
视线长久的模糊着，鼻息之中灌入的气息却异常熟悉。恍若经久的尘埃。
“七瞳姑娘终于醒了么。”耳边，忽然传来那个熟悉如噩梦般的声音。七瞳的心一下子跌入尘埃。
瞳心中终于划过几许光亮。是以眼前的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
其实不用看清，也能丝毫不差地记得这个容颜和表情。魅惑，妖娆，如同暗夜苏生的罂粟般蛊惑，却至毒。
不安的情绪瞬间自心底升起。
看去，他的发梢似乎还染着几许湿意，而全身上下也带着方才淋过雨的独特清香。随着他一同清晰的，是自己此刻的处境。
床檐之上无风而兀自飘摇的精致流苏仿佛撞击着久远的记忆，细腻的被褥之上好似还残留着前尘的气息。这个屋中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因着主人的归来而重新注入了生气。
留月山庄。仙伶院。
曾经的，锦儿的，房间。
七瞳一下子坐起身，因着初醒，这个动作顿时让身形虚弱的一晃。下一瞬，她只觉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扶住。而烬宸的声音也同时在耳畔低低响起。
“姑娘小心。”他靠近的气息让七瞳身形一僵。
下一刻，她挣脱了那一只手掌，本能地向后一缩。
“留月庄主。”七瞳冷冷开口：“是你将七瞳掳至此处的么。”
这句话根本不用问。眼前的情况再清楚不过。此刻的七瞳需要的只是一种强迫自己冷漠的勇气。
而这边，被挣脱的烬宸听了她这么问，忽然笑了。
“七瞳姑娘，在下可不是将你掳来的。而是光明正大地去了离雪宫，获宫主准许而将你请来的。”
请来的？这一番话几乎有些好笑。
对着被自己的迷香迷昏而带来的人，竟然能理直气壮地将出这样的话。到也真是他的性格。
然而。这一刻的现实却不容许七瞳再有这样好笑的闲情。事实上，面对着钟离烬宸，她丝毫都不可能再有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
也不愿再同他争辩什么，七瞳垂下眼帘，尽量再次将自己向后蹭了蹭，这才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那么，庄主究竟何事？”
站在床前的烬宸再次笑了笑，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的意味，出口的话语却是诚恳至极。
“只是想念姑娘的琴声而已。”
这一次七瞳真的错愕，怀疑自己听错而不由仰起头，下一秒，便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无害的狭长眼眸。
那眼眸的主人此时正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中含着些许的干净气息。
“七瞳姑娘这些日子都没再出来，在下只亲自去了离雪宫寻姑娘。”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尾七瞳的瑶琴：“喏，我将琴都一并带了来。就不知七瞳姑娘肯不肯赏脸？”
虽然是礼貌的询问，语气却是那般平静而不容拒绝。
此刻的离七瞳眼眸中净是警备，她紧紧瞧着烬宸，一言不发。
之前以为自己躲过那一次，便是能暂得安宁。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脑海中清晰地响起若霜那个夜里的言语。她不断告诉自己决不能让娆雪陷入为难，然而心中却始终放不下那一份疏离的防备。
而一直站在原地的烬宸此刻也仿佛感知到了这种防备，于是他轻轻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道：“七瞳姑娘不必如此戒备，在下并无别的想法。”说着，他偏过头看向门外：“来时离雪宫主还派了两人，此刻便正在门外候着。我想若是发生什么事，他们便会立刻冲进这里的。你说是么？”
七瞳一愣，她眼光扫过门外，之间门外确实有两个身影，身形看来，像是善来与若霜。
心下这才稍稍一放。
小心地移下床站起身，她向着置放那一尾古琴的地方一动一步。背对着烬宸，沉默许久，才终究轻轻问道：“为何是在这里。”
意外的，身后却久久没有回应。
正当七瞳不禁要转过身之时，终于听到了那一声滞后良久的回答。那声音，仿佛一下子沙哑了好些，让人心中一紧。
“因为你，和这房间的主人，很像。”
七瞳几乎在那一刻停止了心跳。她久久的怔住，眼中闪过无数繁盛的光亮。幸得是背对着烬宸，因而也未被察觉。
下一瞬，又是一句足以让她完全窒息的话语：
“我，很想她。”
烬宸的声音在那一刻仿佛染上了一层久远的尘埃，霎时就将周遭的空气搅得沉重。
七瞳纤细而僵直的背影在几步之遥岿然成了无法移动的塑像，阳光淡淡地为其勾勒出一层模糊的光晕。迷离如来自前世。
似乎过了很久。
“七瞳姑娘？”烬宸率先察觉异常，他轻轻唤了唤七瞳，却见她丝毫没有反应。于是径自走向前，伸出手欲提醒她的失神。
然而手指刚刚触及七瞳的手腕之时，便忽然被她猛地推开。离七瞳被触及的那一霎那蓦地清醒，而此刻，她退后好几步，眼中除了一直存在的防备还多了些许复杂。
烬宸兀自地站在原地，表情几乎有些无奈。
忽然见七瞳沉默得走向圆桌，一言不发地便开始试音。她低着头，小小的唇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仿佛是某种怕被触及而维系出的防护。
手指尖微微一拨弄便流泻出一股清音。因着没有合适的位置，那琴便放在桌上。因而七瞳也只能站立着才得以演奏。
倾泻而入的阳光静静洒在那个逆光而立的美丽身姿之上，此刻的离七瞳身着素色衣裙，白净的小脸之上也不似离院初相见时候那般妖娆的妆容。少了几分媚人，却多了几分清泠。
忍不住心动。
烬宸紧紧看着七瞳，眼中仿佛闪过某种灼热，然而此刻的七瞳却毫不察觉——或者说，她分毫都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其他。
指尖再琴弦之上拨弄，她却太清楚，自己的心绪始终都不能集中在那一尾瑶琴之上。
他的声音他的怀抱。每一样都带着致命的气息向她侵袭。
无处遁形。
而在那些景象之后，又仿佛隐约可见命运的不怀好意。可是，这一刻的她仿佛再也没有其他的途径可选。只余陷入一途。
只想快些逃离。因而要这样急地去弹奏。
可隐隐的，却有觉察到，这一切似乎并不会这样的……简单。
离七瞳琴声不断，脑海中这般的反复臆想着，几乎有些发呆。
然而混沌的思绪却被一声有些压抑的低吟轻易打断。
是烬宸。
方才淋过那一场雨，加之此刻看到眼前的他轻压住腹部的样子。第一反应便是他自小的胃病。七瞳几乎是本能地停止了弹奏。下意识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未加修饰的纯粹关切。
而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硬是生生止住脚步。
可之前的动作，却被那一人，尽收眼底。
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对视她的眼睛。烬宸的一双瞳眸忽然变得好深好深。
七瞳有些局促的转过身，却听闻身后蓦地传来一句悠悠地话：“你在担心我是么？”
她捏起双手，刻意忽略了他这一句话。
那声音却仿佛认定了一般，丝毫不准备放过她。
“离七瞳。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他低低一笑，又接着道：“担心的滋味，不好受吧。”
七瞳倒吸一口气，几乎有些颤抖地抱起了瑶琴，头也不回走向门口。这一刻也顾不得什么其他，只留下一句：“七瞳告辞。”便急急启步。像是规避某种呼之欲出的真相。
手指触上门檐时只觉得身后忽而卷过一阵风。紧接着自己便被一个霸道的力量压着强行肩道地转了过来。七瞳未及从惊吓中回过神便撞上了一双沉沉的，仿佛要刺进自己心底的眼神。
他的眼中依旧深深，却隐约地散发出灼人的气息。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无比紧迫，仿佛压住了她每一寸神经。
带着戾气与不容抗拒的声音落入耳畔，仿佛来自天外的审判。
“慕家三小姐，你究竟打算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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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更的晚了点但是分量很足内是吧~~嘻嘻，所以要原谅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