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决定（1 / 1）
与此同时。
床榻上的人儿已被扶着倚靠在了被褥之上。屋内散碎的阳光轻轻染在了她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之中，略略忧郁，却有种异样的圣洁。
她已经很努力地去理清思绪。可，脑海中还是，纠结缱绻，如藤蔓。自己该怎么办？该做什么？不知道，她一点都不知道。
莫名的恐惧着。
此时此刻，空荡的屋子中，只有小尘在一旁侧立。那种毫无依靠的感觉，紧紧攥住她的心。
像是某种，敏感的预知。
恍惚中，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姐……”是小尘软软的声音。此刻的她眼中有一丝犹豫，像是挣扎着某种感情。
慕淅轻抬眸，清泠的眸子丝毫不隐瞒地凝睇小尘，认真等待她的下文。
小尘却久久说不出话——慕淅的那一双眼眸，纯粹恍若最洁净的雪。任谁见，都会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姐……”下一秒终于回神。小尘眨眨眼，略略小心地问道：“您真的是……慕家三小姐么……”
不自觉怔住。
慕淅下意识垂下眼睑，将其中的一抹惊慌掩去。纤细的手指将床榻上的被褥拨弄出一层层褶皱。
小尘的声音仍在继续：“起先是山庄内暗暗传言着，奴婢也只当是哪个院的小主子嫉妒小姐而杜撰的，根本没当回事儿……”她一面吞吐地说着，一面小心地观察着慕淅的反应：“可自从那一日……就是您代王妃娘娘去西街的那一日后，整个留月城都在传言，说是……说是那一日在火场中，好些人都听到庄主唤您‘慕淅’……而今日那位圣瑛堂的公子那般问您……”
她的声音随着慕淅越加发白的脸色也越发小了，最后只得低下头，不再说下去。
屋子里一时间又安静了起来。然而那其中的两人，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良久。
慕淅咬了咬下唇。此刻那药效已全然发作，她的喉间灼热不能言语，然而全身却开始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是，她是慕淅，是慕家三小姐。若之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骗一骗自己去忘记这个事实，可如今，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知晓了她的身份。那骄傲如烬宸，怎么会容得下慕家的人还留在自己身边？
好乱。脑海中好乱。胸口被堵的满满的，全是因一人而起的痛。
“小姐……原来您真的是……”小尘不自觉喃喃。她深深看着慕淅，不禁被悲伤地一叹：“难怪庄主说要将您予了那公子……”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在耳边振聋发聩。那一个瞬间，床榻上的她几乎忘了呼吸，只怔怔抬眸望向小尘，眼中，还有着零星的纯澈。
小尘见此，忽的想起什么似的，用秀帕捂住了嘴，表情一下子变成了后悔。
“小姐……不是……小尘是说……”她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却越来越乱。
慕淅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的声音，却忽然变大。
他终于要，赶自己走了么……
全身的冷意再次袭来，她深深打了一个哆嗦。
是了，那样骄傲的他，怎么容得下一个骗了他那样久的人？此番能放过自己，已是开了恩的吧。
可还是那么冷。冷到了骨髓之中。
忽而，慕淅只觉得周身一暖，紧接着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柔弱的怀抱。勉强抬起眼眸，恍惚中她感受了出来。是小尘，狠狠地抱住了自己——就像那个时候，一般。
“小姐！您别这样……小尘这些日子眼看着，小姐跟了庄主，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呵！”有泪珠滚落在自己的衣衫上，美的不可思议。“若小姐以后真的跟了那位公子，说不定反而好……”
小尘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有些虚幻，慕淅不动，不语，任由她抱着。
“小尘见那位公子对小姐青睐有加，日后，他也定会对小姐好的……”
她安静地听着。安静到失真。
定会对她好……
或许，是吧。
可若非那一个人，还有什么，能叫做好？
怔怔地呼出一口气。身子被小尘抱得紧紧的，此刻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难受。想要挣开，然而身体刚刚一用力，她却忽然被腹部传来的揪心的痛楚侵袭。
慕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现出那时候的场景。箭支穿刺腹部时那钻心的疼痛，自身下缓缓流出的血液。一幕一幕，触目惊心。
心下，忽然衍生出深深的害怕，那中感觉，让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此刻，小尘也像是感觉到了慕淅的异样，她不禁松开了手。只见慕淅清澈的眼眸已然变得深如水，她咬着唇，缓缓掀开自己身上的被褥——
触目的，是自己被层层纱布缠绕的，羸弱的腰腹。
缓缓伸出手，她的指尖颤抖地不像话。
手指触及小腹。立刻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却再也没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慕淅的眼中忽然闪过深深的绝望。她颓然垂下手指，任由泪水将小脸打得湿透。
那个孩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早在服毒后便已死去。只是这一刻，却清楚地明白——孩子已经不再了。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自己若死了，带着他给予自己的那个生命一起，也会觉得温暖。可多少次，在最最痛苦的时候仍是舍不得。
然而这一刻，自己还没有死，那孩子，却永远的离开了。
绝望的泪水汹涌地侵透了她的衣衫。
就连他们之间仅剩的牵绊都没了，那执念痴缠，还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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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慕琉璃随着烬宸已行至慕淅的寝室之外。
远远的看到门外立着一个白衣男子，琉璃不禁有些奇怪。走近，琉璃细细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而那男子见了琉璃，却只是淡淡地欠身，礼貌道：“在下千镧夜。”
听闻这个名字，琉璃乌溜溜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亮。
千镧夜，原来是他。
虽说看似是莽撞地闯入了留月山庄，其实私下，她早就将这几日庄内的情况打听了清楚。千镧夜对姐姐的照料，以及偶然听说的那个烬宸与他之间约定，此刻迅速在琉璃脑海中闪过。
阳光在那一瞬间通过某个角度，反射而下的光打在琉璃身上，异常耀眼。
她的唇畔，不禁逸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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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忽然传来。在一旁原本有些愣住的小尘闻此，立刻回过了神。
“小姐！他们回来了！”小尘连忙伸手将那被褥为慕淅盖好，又迅速地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下一秒，烬宸等人已转过了转角，走了过来。
烬宸的目光刚刚触及到床榻上之人时，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那个淡淡转过的清冷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与出去之前看到的，丝毫不同。
心下不禁一动。
曾有某个时候，她的眸子总那样温和，那种暖，甚至抵得过在身边千回百转的风情。可此刻……
直觉告诉他，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随着进来的琉璃就急步跑向慕淅的床榻前。蹲下身，她紧紧拉住她的手，喊道：“淅姐姐！”那声音，激动地似乎要哭了出来。
床榻上原本有些怔忪的慕淅听闻这声音，沉沉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一丝意外的明亮。她向着琉璃看去，有些惊异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进来的镧夜见此情形，轻轻提醒道：“你别说话，那药开始发效了。”
琉璃怔了怔，目光却没有自慕淅身上离开半分。
“姐……璃儿好担心你……”琉璃伸手抚上慕淅的脸颊，哽咽道。
慕淅此刻终于有了某种柔和的情绪。她轻轻抓住琉璃的手，唇角勉强勾起，绽出一个无力的笑，似乎在说：璃儿，别担心，姐没事。
琉璃一把反握住慕淅的手：“姐……是爹爹让我来看你的……”说到此处，琉璃感觉到手中的那一只手有一霎的僵硬，原本要出口的那一句话不禁轻声几分：“爹爹他……其实很想你……”
一旁的烬宸再也听不下去，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够了。你若是要说这些，就不必了。”
琉璃一愣，盈盈的眸子募得转向烬宸，那其中已染上了火。
“现在你又凭什么管我！若不是你我姐姐能变成今天这样么？！”她站起身怒视着烬宸，眼中还有零星的泪光。
烬宸闻言，原本就不悦的情绪一下子动了怒。他冷下脸，一字一顿道：“慕琉璃，我看你是忘了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吧。”
琉璃听此也不禁冒火，她瞪着烬宸，倔强地扬起头道：“你当我愿意在这里呆着吗？！但要走，我也要带我姐姐一起走！”说罢，她将目光转向慕淅：“姐姐，璃儿带你一起走，我们不要留在这种地方！”
这一句话，不经意间正触及了空气之间的敏感。方才还冰冷着的烬宸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松动，渐渐竟浮现出一丝紧张。而一旁几乎没怎么开口的镧夜，那一向云淡风轻的眼中也划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两人的目光，都不禁锁在了慕淅小小的身体之上。
而方才那一句话，也同样触痛了慕淅心底的伤。仿佛忽然间，呼吸都有了丝丝的疼痛。她闭上眼，掩盖了眼中那沉痛的一抹。
微微张了张嘴，喉间却因着那药效而发不出声响。一旁琉璃见状立刻附耳过去。
慕淅忍住那疼痛，努力地用只有琉璃听得到的小声，嘶哑着说：“璃儿，姐姐想回家……”
喉间灼热的疼痛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混沌地呼出一口气，听到琉璃对她温软道：“姐姐，我明白了。”
然而，旋即。
那一日的眼光撒进屋中，异常温暖。
女孩清脆的声音，便是在这样的气息中，清晰地传来。
琉璃站起身，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扬声道：
“我姐姐说，她会同千公子一起走。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