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我那城中下雪,城外竟然也下了雪。”
随薛代往前走着,一路的沉默里,我难得开了话头。
细雪纷落,像极了不死城中随风飘零的琼花。西风刮过,街巷的行人也渐渐少了。像这种下雪天,最适合手捧一壶暖酒窝在炭火旁,唔,若是有人能同我下一局棋便更好了,不过我的棋艺似乎不怎么好。那么便赏雪吧,有人同我一起饮酒赏雪,也算个不错的消遣。
我胡乱琢磨着闲时的消遣,却被一柄纸伞罩住了头顶,这些日子总是默默陪伴的人为我拂去肩上细小雪花:“雪落在你身上,似乎也不会化。”
“这雪下得小,不必撑伞的。”我打了个哈欠,这种寒冷的天气,总使我全身犯懒,我看着自己衣上的雪花,笑道,“因为同雪花一样,是冰凉的,所以也不怕寒冷。”
青年握住我的手,感叹:“是啊,暖也暖不热。”
我的手不算大,十指却修长。毕竟也是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比不得女子的娇柔,可他怎么总喜欢握着我的手,还总想着暖热。
奇怪的家伙。
见他神情温柔,便忍不住要欺负。
于是我将手从他温暖手掌中抽离出来,换作一副认真模样:“其实我是一条蛇,白色的,这么大。”
说着,便伸了胳膊比划:“獠牙大约有这么长。”
见他没什么反应,我有些不甘心,遂道:“我从前化作原型咬死过人。”
幼稚的行为,只是想让他看清,想让他明白——我可不是他心里美好无害又孤单的城主。我是个怪物,也从不无辜良善。
他对我好,无非是同千年前的薛代一样,喜欢的不过是副美好皮相,若是没有这个,他会喜欢?再宽容些想,他喜欢的只是臆想里的白镜晚,他不了解我,却要做老好人,事事关怀体贴,等到日后他明白我的所有,想象与现实里的落差迟早会逼得他逃离。
就如从前的薛代。
我可不愿意前一天还与人言谈欢笑,第二天便被当做洪水猛兽,一心逃离。若是最后离分,倒不如从前未曾有过开始。
那种愚蠢的说变即便的体贴善意,我不想要。无论是从前的薛代,还是眼前的青年。
从前我什么都没有,便要拼了命拽住最后一根稻草,可是现今我有不死城,有从前极尽渴望却求之不得的力量,这些东西都不会被人夺走。只有那些飘忽不定的感情,用不得旁人抢夺,它们原本就是不牢靠的。
也只有那时候一无所有,才会死死抓着那些不牢靠的东西。
“你是一条蛇,那又怎么了,从前我听人说,白蛇是很有灵性的,而且你方才比划的也不是多么巨大啊,只是一条小蛇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他依旧是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我莫名地感到些挫败。
“我说,我是有毒的蛇,是个怪物。”
青年依旧是满目暖然笑意,好似真的无所畏惧:“你是怪物又怎么了,我不怕你,我知道你是白镜晚,是个脾性如稚童的家伙。”他将伞往我身边移了些,“在我心里你就是好的,那些过往你就算与我讲,我也不能完全明白。镜晚,故事之所以叫故事,只因为它一去不回,是从前的旧东西,旧东西,为什么不能放下呢。”
三言两语便叫我无法继续讲下去。
他凭什么左右我的思绪。
我将手伸至他面前,催动法诀,于是光滑的手背上渐渐现出银色鳞片,细密的,于白日里泛着幽幽冷光。然后该是嘴巴了吧,我冲他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
会害怕吧,会推开我跑掉吧。
我保持着那个笑容,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他眼睛里的惧怕。
纯粹善意的目光骗不了人,那里头连一丝厌恶都不曾有。
他看着我的手背:“也不是白色的,是银色的,它比白色更好看些。”而后便是探究的眼神,“不过覆了层漂亮鳞片是什么感觉啊,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也不知该说他迟钝,还是叫人心动。
心动?
我摇摇头,挥去这个不怎么靠谱的想法,待到手背的冰凉鳞片尽数消失,我不大自然地转移话题:“逛了这么久也该逛够,看完雪喝完酒,咱们便去做正事吧。”
“喝酒?”
“难道你不觉得下雪天格外适宜饮一壶暖酒?”我思索片刻,补上一句,“顺便赏赏梅花下下棋什么的。”
青年摇头道:“其实下雪天还是不要轻易出门更好,赏雪可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的。”
煞风景的家伙。
我不愿再与他废话,径自往前走去。
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两个人。
无需动用术法,只是转过一个弯,略一回头,便看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自以为高明地跟在后头,行动时足下无半分声响。
“镜晚,之前我未见你的日子里,你都是怎么打发时光的?”
我与他在伞下缓步行走,也懒得再回头看一眼后头尾巴似的两人,那二人于我没什么威胁,想跟便让他们跟着吧。兴许是见了纷落的细雪心情也随之开朗豁然,我答道:“那么你猜我是如何度过。”
青年沉默了片刻,敛了眸,倒真是个仔细思索的模样。他似想到了什么,成竹于胸:“不死城中冷如寒冬,你定是窝在炭火旁小睡,饮酒,看雪,赏梅,兴许还会作画赋诗。”
“我可不会作画。”
言罢,我迈步入了一间生意冷清的酒肆,寻了个敞亮位置坐下。
紧追不舍的两条尾巴亦跟着走进来,佯装自然地坐在旁侧的一桌,我抬眼,恰与他们目光交汇。
都跟到这个地方来了,也该说说目的为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