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中指上的蜀葵(15)(1 / 1)
有的人一辈子,就只能做一次自己。
那一次,我们可以给那个人全世界。
那一次,遍体鳞伤也没关系。
那一次,用尽所有的勇敢和坚定。
那一次,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畏惧。
但只是这样一次就够了。
因为生命再也承受不起这么重的爱情,愿意为他丢弃自尊,放下矜持,不管值不值,不管爱得多卑微。
那个时候,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
————摘自梁筱沫手札
“沫沫!够了!你别说了!”林浅撑着拐站了起来,他十分的焦急,因为事情的发展早就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了。
林浅拉扯着愤怒的我,示意不要激怒我爸。可显然我爸的权威早在我反驳他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被我挑战过了。我妈早就冲出了厨房,她扯着我爸嘴里念叨着,“她是孩子,别计较!”
我爸气的要死,他冲上来要抽我。他的嘴里骂骂咧咧“马勒戈壁,白养你一场!马戈壁……”他扯开林浅,林浅倒在沙发上,我早已委屈到要死!
凭什么他说不能结婚就不能结婚!我偏要和林浅结婚!“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啊,你不就是我爸吗?我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我没有见过我爸发这么大的火,当然,某些方面,我是和他如出一辙的。他桑开我妈的拉扯,抬手把烟灰缸砸了,撩开一脚就把茶几也踢翻了。“劳资一脚拍(三声,方言。意为踢。)死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
我扯着林浅,准备摔门而去。可林浅坐在沙发上,双拐倒在地上,他根本站不起来。
我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拐杖,要拉着林浅出门去。原本放在茶几上的东西,早就肆散,那只杯子咕噜噜的滚了好远好远,里面的茶水泼的到处都是。我们带来的礼物被我爸气愤的扔在了门口,我捡起林浅的拐杖递给他。却被我爸扯着衣领推倒在沙发上,我摔在林浅旁边,他把我扶起来焦急的询问。
我早就失去了理智,又一次站了起来。我妈满眼的泪水,拉扯着我爸。“沫沫,你别说了!再吵这个家都要散了!”
人们在争吵的时候都是不就后果的,我也一样。“散就散,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
“马戈壁!你是猪油蒙了心啊!滚滚!”
我抓着林浅的拐杖,努力的架起他,我努力了几次没有成功。我爸的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他几次想要冲上来教训我。
他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 “缺胳膊断腿的跟我谈结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两个人这么大了,还以为小时候过家家啊!结婚,结婚,接你麻痹的婚,我看你是昏得了!越活越过去了!”
“表讲了!现在讲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孩子!你不要……”我妈拉扯着他,安抚似得将他摁在沙发上。
这些东西我都充耳不闻,林浅过分的沉默,让我十分的不安。他撑着拐站起来,毫无表情。可我心里知道,他有心事。我慌神了!
我打断我妈,扯着林浅要出门。“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早就说过,你们不同意就不同意,这个婚我是一定要结的。我不在乎丢不丢人,我也不在乎你们是否到场。我尽到一个女儿改尽得义务了,我已经告知你们了。你们不能接受也好,不会接受也罢。都没有关系,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妈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么的决绝,她已然被我说的话吓着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哽咽开来!
我爸听了我说的话,抄起手边的遥控器就往我身上砸,显然他瞄的不准,砸歪了。遥控器从我的身边飞过,砸在墙壁上完全的报废了。
我冷笑着,十分不削。我爸见我的神情,冲上来扯着我的头发作势要打我。
林浅站在我的身边,撑着拐保持着平衡,空出收来护着我。“够了!”他打断我们所有人,“沫沫,你少说两句!”
而后又说“真是对不起,叔叔阿姨今天打搅你们了,我先走了。给你们带来的不便和困扰,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我一直在想,林浅又有什么错呢?
我妈坐在沙发的一角,哭的更厉害了。
我爸终于冷静了下来,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沉默的抽烟,他苦愁的样子和外边辛劳的农民没有任何差别。
我跟着他想要与他一块出门,不想却被我爸怒斥着“站住。你今天出门你试试看!”我并未多加理会,这种时刻下我不会丢下林浅让他一个人走,即便今天我没有多么的爱林浅,我也会和他一起走。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如此的爱他,所以我一定会和他走,必须和他走。
我所气愤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爸竟然是这样的不顾情面,他甚至丢失了做人的基本礼数和教养。就算他不满意林浅,却也不应该用如此粗俗不堪、低贱污秽的言语辱骂他的人格、鄙视他的残疾。林浅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任何的错,他从头到尾都是温温吞吞毫无尖锐的样子。
他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女儿犯下的错误,就将对我的不满和愤怒都转嫁到林浅的身上。
我开始后悔今天带着林浅回家了,他本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我跟着林浅出门,他在门口鞋柜的地方,因为随意换下的拖鞋阻碍而酿跄了一下。我伸手搀扶,却被他不动声色的拒绝。
伴随着我爸恼羞成怒的斥责“滚滚滚,都滚,你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和你妈就当没生过你个小炮子子……”
我是恼火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就快要爆发出来。我踢掉脚上的拖鞋,换上自己的鞋子。头也不回的跟着林浅出门去,我愤怒的将防盗门关的震天响,将抚育了我20年之久的父母、将一切粗俗丑陋的不满和鄙视、将我失望透顶的伤心都关在门内。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再也不想打开这一扇门,因为这门内一切都会如洪水猛兽,撕扯咆哮着将我生吞活剥,将我吞噬掩埋、将我撕咬的体无完肤。
我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感到委屈。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林浅。他冷静周到,温和善良。一切都是我满意喜欢的样子。却因为我,平白的遭受谩骂和侮辱。
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我只不过是一粒沙,我的能力太薄弱了,我连替他分担一点的力气都没有。我跟在林浅的身后,无声的注视着他努力保持平衡踉跄着下楼梯的样子。毫无征兆的,我心里的压抑着的鼓胀胀的酸涩喷涌而出。我停下脚步,眼泪一瞬间就蓄满了眼眶,使我看向林浅的目光都不再清晰。
我感到十分的抱歉,因为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父母的言辞无非是最最扭曲的荆棘,他们就像一个不公正的审判者,不留情面的剥夺了林浅辛苦维持的自尊。
林浅站在楼道里,回过头看我。“好了,沫沫你别哭了。没关系的,不是老早就说好了嘛。”
我蹬蹬的跳下我们之间隔着的几级台阶,拥着他将无声的泪水都掩埋在他的怀抱里。我们的确是老早就说好了,我们说好的,“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阻挠,都要好好的在一起,要勇敢的面对。”
林浅轻轻的安抚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扣如同他鼓鼓跳动的心脏,有力安稳踏实。我特别的揪心,因为打着爱我的旗号的父母,在伤害我同样也爱着的人。他们都不够勇敢,他们都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他们把自己框死在世人的眼里,无数来自外界的、来自个人臆想出来的压力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有些他们其实是喜欢的东西,然而大部分的别人不喜欢,他们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怪异就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自己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给无辜的林浅一个机会,他们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挣脱枷锁的机会。我不能责怪他们,只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但我是理解他们的,然而我并不能原谅他们。
有些人与身俱来拥有令人安心的力量,我想林浅就是。我所有的抱歉都说不出口,只能将我的懊恼和对林浅大度豁达的歉意都源源不断的透过我的委屈传达给他。
“你上楼去吧,不要跟我回家。”林浅低低的嗓音徘徊在我的耳畔,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他说话的时候隆隆的胸腔共鸣的声音。
我抬头看他,“为什么?”
“听话,上楼去。”
我沉默的松开了拥着他的手臂,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我无声的看他,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的鼻梁,一池潭水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这个我一度想要用生命的全部去爱的男人,不要我了。
“我自己打车回家。你放心。”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无害的对我微笑,我不知道透过他的笑容真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浅不要我了,这是真的。我们不能否认生活的力量,这些都是在它的改变下,物是人非,顿壁残垣。
我没说话,沉沉的看他一眼,抬手抹干自己脸上的水迹。好吧,我随了他的心愿。我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上楼去,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依旧站在楼道里。
我听见笃笃拐杖点地的声音,我猜他一定是移动自己身体一直目送我上楼去。他说的是“不要和我回家去。”回家,那里也是我的家。我没有和他说再见,因为我相信这一定不是离别。我们从来都不会因为这个而分开。
他是不舍得的,可他还是把我推开了,他真的不打算要我了。我背对着他,他看不见我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那些想象中的美好,被现实呲啦一下子剥下屏障,□□裸的展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人人心中都有一把小火焰,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把原本只属于自己的那一把火焰随着周围的环境、人们的态度、社会的责任而自律的控制着。旁人的鄙视和不屑可耻的成为了我们改变生活的动力。
我扯着嘴角,对自己说。嗨,梁筱沫,为了不离开他,你怎么就会无所畏惧呢。
然而,林浅,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现实告诉我,我必须接受这些我不能改变的事实,即使无奈,即使难过,即使头破血流。
可是我一直都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2007年的自己对我现在看来仍旧是年少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才开始明白,不能接受的现实,必须去接受。
我曾经看过这样的一句话,给我的感受颇深,我一生渴求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我想有一天和你去旅行。去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行李,没有背包,不带电脑更不要手机,坐在最高的山顶上,捕捉最后的流星,可以听音乐,聊电影,吃东西,只要我们在一起,随便是什么都可以。”然而,再也没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随便什么都可以了。
不论是时光,还是亘古在我和林浅之间的那些隔阂,或者这些因为爱着我们的而疯狂的亲人。都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了。
很多的时候,生活是苍白的。没有血色,没有温度。无关时间,无关地点,无关出现的人们。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我时常怀念青春,怀念我曾经为之嚣张的岁月。因为那个时候足够的单纯,爱一个人,什么都不计较。
现在就不行了,会有很多的东西妨碍你的选择。
生活就是如此,不论我如何的努力挣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按照我想的那样去发展。一切的一切又会回到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在斑驳的底漆下是一边阴郁,大片大片浓稠而又粘腻黑暗。再然后,一切都会回来,一切又都会过去。
我站在家门口,隔着房门依旧听的见里面的声响。战火并未平息,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回头对仍旧站在门口的林浅笑了笑,我说“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坚定。我曾经无数的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和你坚持到老。我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可以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答案。我决定做一次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普通女人,以前的我可能会为此相当的烦恼,可是现在的我为此相当骄傲。”
林浅没有说话,他果然如我所料,仍然是原来的姿势,半仰着头看我。
“你知道今天多少号吗?”我笑了笑,说“上个月我的例假没有来,林浅你可能都没当回事吧。”
我不等他回答,掏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而后咚的一声将门又关上了。
我扶着鞋柜换鞋子,将我爸和我妈惊愕的表情尽收眼底。我绕到客厅,将滚在角落的杯子拿起来,它还算幸运,并没有碎掉。
我爸依旧是满嘴的怒斥着我,表达他对我的不满。我妈从沙发上起身,拉着我的手,“沫沫,你听妈妈一次话行不行!不要和他来往了,给你重新介绍一个,肯定比他好!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你听妈妈一次话行不行?行不行?!”
“妈,你也替我想一想,我不能给你保证什么,我就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我拿着杯子在厨房,也像我妈一样给自己冲了一杯柚子茶。我端着杯子出来,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小小的喝了一口水,门口传了疯狂的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像催命的音符。
我看了一眼我的父母,然后低下头看着氤氲的水汽肆散飘渺的样子,说“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