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静夜(1 / 1)
不知何时明明白天睡了一整天,可是在寂的背上趴了一会凉就又睡着了,凉梦里自己蜷缩在一条小船里,一摇一摇的,温暖而平静。
“你终于回来了,寂。”站在咖啡屋门口的女人尖着嗓子说道。
她一步步扭着纤细柔软的腰肢走上桥来,夕阳将她曼妙的身影在地上拉的细长,那姿态异常妖娆。
“听说你进了谜林,还以为你真堕落到要逃去和那帮窝囊废一起了。”她血红分叉的信子已经快要舔到了寂的耳朵,一双同样血红的眼睛瞥了躲在寂身后的凉一眼:
“捉迷藏要玩到什么时候呢小猫咪?”
凉从向她问话的这个妖族猎手身上感觉到被污染的十分严重的灵性,散发着一种想要撕裂一切的杀意。她已经被魔的邪力反噬的即将疯狂,不过也许她已经疯了,并且还在享受着这疯狂的快意和力量罢。
“必,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从咖啡屋房檐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也走上桥,对着正站在桥中间的凉和寂:
“你的承诺已经失效了,她必须离开。”
寂满不在乎的冲他笑笑,忽然拉起凉的手目不斜视的从这两位身边走过去。就只一下,凉从后面那个高大家伙身上感受到了纯净的灵性以及旺盛的生性,同时拥有这两种特质对一个妖族猎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凉惊奇的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棕色眸子也正在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寂带着凉在咖啡屋门口站定,寂拉开店门向着桥上的两个影子招呼道:
“路,进店喝杯咖啡吧,还专门为了这个跑过来,还真是尽责。”
尽管此时太阳已经全部都落在了地平线下,夜的阴影正快速的笼罩一切,不过寂的脸上却仍然是温暖灿烂的微笑,他的声音像是在邀请一个老朋友叙旧般真诚。凉有些被搞糊涂了,虽然她觉察的出路是为了她而来,但却不明白寂承诺了什么,而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开。似乎是感觉到了凉的迷茫,寂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紧,传递着沉静的气息,让凉安下心来。
桥上的路和必向着寂转过身来,路垂下眼帘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寂,当初我们同意你留下她是因为你保证不会让她接触到魔,可是现在这已经失去意义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只有让她离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凉觉得路说的这个一线生机恐怕并不是指自己,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漂泊,被人类或者是同类所驱逐,凉隐约觉得自己不受欢迎的原因似乎是与魔族有关,但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凉流浪过的地方大多荒芜,她从没遇到过一只魔好让她弄弄清楚,直到前一天,她又想起杀死那只魔时那样陌生的自己,还咬伤了寂,可他还愿意抱着自己护着自己。凉忽然想要把手从寂的手里抽出来躲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寂是第一个愿意留下自己的同类,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寂却更早的察觉到了凉的心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拉在自己的身后。
“她哪也不会去,就一直在这,和我在一起,”寂微笑着,话语陡然变得冰冷,“如果你们这么喜欢让别的家伙离开,那你们自己怎么不离开试试。”
路轻叹一口气,依然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寂说:
“魇魔已经出现了,难道你要拿大家的命去冒险。”
寂抓疼了凉,他的背影也瞬间变得僵硬,路招呼必走过桥去离开了,必兴奋地嘶嘶声好久才从凉的耳边消失。凉的手心与寂握着的地方沁着冰冷的汗,她抬头去看寂的脸,只见他失神的看着路离开的地方,天已经黑透了,寂那双翡绿色的眸子在圆圆的眼镜片后面闪着黯淡的光,就像朔夜的时候他望向人类城市的那样,浸透着无限悲凉。夜风吹过,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像是感染到了寂让他收回了神思,转过身来微笑着把凉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很冷吧,我来给你煮杯咖啡。”
魇魔,是魔族中更高的一等,魔族是不断追求力量的一族,同时也被力量所驱使着不断进化,进化的魔就是魇魔。魇魔能从欲念中榨取更多的力量。魔族总是被看做散沙一盘,可是随着进化的加深,等级的分明,魔族渐成势力,而最终魇王的出现就是为这个庞大的势力体系加上了最顶端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如果只有普通的魔,人类根本就不会去与妖族缔结什么条约,噩梦之类虚无的东西东西拿去就拿去好了,人类的追求五花八门,可真正应该珍视的东西却向来被弃若敝履,到头来,人类才是一直活在被他们鄙薄的虚妄之中。在魔族的眼里这样的人类简直是为他们培养力量的温床,利用人类的无知实在是魔族壮大的一条便捷途径,魇王更是可以控制人类像饲养禽畜一般为魔族有效率的提供养料,但人类的白日梦就好像富含脂肪的肥肉,魔族真正获取能提升自己力量的源泉还是在妖族身上。
杀死一只妖兽对于魔来说就像是吃了一顿丰盛大餐,虽然妖族的灵性会反噬到魔的身上一时克制魔的邪力,但是没有了生性的化解,灵性最终还是会被魔的邪力压制并把这灵性变成自己的腹中餐帮助提升。只有吸食很多欲念的魔才有可能杀死一只妖兽,并且也有压制不住对方的灵性而同归于尽的时候,所以在条约缔结之前,妖族与魔族很少有针锋相对的时候。但随着条约的缔结,妖族猎手与魔族的对抗在人类城市的战场上愈演愈烈。妖族被迫与人类结束争斗转为缔结条约是因为不能坐等魔族控制人类进一步威胁他们的生存,三方利益牵扯在一起此涨彼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如果说有什么能再扰乱这三方力量,那便是隐藏在传说迷雾中的猫妖一族。传说猫妖是不祥的象征,哪里有她们出现哪里就会沦为魔域——由魇王统治的无望之域。传说魇王并不是纯血的魔族,而是由最强的魇魔杀死一只猫妖从而获得她身上神秘的力量才成为魇王,也有传说是猫妖在杀死魇王之后承受不住魔性的反噬而转入魔道一统魔域。传说,都是传说,传说这些传说全都来自于魔域,那里的人类宛若行尸走肉,妖族绝迹,那里只有高高在上的魇王和他的一干魔众,所以从那里来的传说便只能是传说罢了。
“路是个很和善的家伙,别看他那个样子,你可以完全信赖他,如果我…”寂略微顿了顿又继续说,“如果我欺负你的话你大可以去找他替你讨回公道。”寂最近经常说话断断续续的,不过他却变得爱同凉开玩笑了
“他比你还强吗?”凉漫不经心的趴在吧台上喝着寂为她煮的咖啡。
“路是鹿妖一族的首领,和别的妖族猎手不同,他猎杀魔不是用尖牙利齿,而是用角,像这样,”寂拿两只叉子竖在耳边比划着,凉笑的差点要把咖啡喷出来。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寂仍然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这让凉有点搞不懂寂以前是在装温柔还是在装的冷漠,不过凉从来也没纠结于这些小事,她只是喜欢和寂在一起。仿佛之前流浪的时候受到的所有排斥与驱逐都是在为了把她送到寂的身边来,所以现在她终于可以停下来,静静的待着,和他一起。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什么?”凉又有些犯困了。
“因为不是直接的接触,路他所受的反噬要少的多。”
“嗯,他的灵性和生性都很饱满。”
“怎么了么?”寂注意到凉的失神,隔着吧台伸过身子来把凉抱起来拉到自己怀里。
凉背靠着寂依偎在他怀里,恍惚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被寂抱着,心里暖暖的。
“你说梅在轮回的路上找到那个他的她了么?”
“当然了,梅会找到的。”
“嗯,那就好。”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最近好像特别嗜睡,仿佛从前积累的全部疲劳都在寂的怀里爆发出来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诵咒声从梦境的深处传到耳边,她挣扎着不想就这么睡着,眼角眉梢掠过一丝忧虑,但很快就败下阵来,随着那声音的引领陷入到了梦境的深处,脸上露出从所未有的恬静微笑。
它们不像普通的魔那样只是一堆氤氲的雾气,它们已经有了实体的形态,血红的双眼,尖利的獠牙,通身被一件黑色斗篷罩着,不过它们周身与现实空间交界的边缘仍旧是一片模糊,像是从他们身体内部向外散发着邪气,倒是跟它们狰狞的样貌十分相衬。
寂和凉,在这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坐到深夜,这里高楼林立完全看不到月亮,凉失望的把目光从摩天大楼狭窄的缝隙中收回来投向身边的寂,他的一双绿眸正透过圆圆的镜片看着面前及至深夜仍川流不息的人群,脸上那样嘲弄的笑容越来越深。
“人类啊,明明有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生存空间却为何仍是贪婪不满呢?”寂忽然冷笑着自语道。
凉猛地回头看向一条幽深的小巷,那背街的巷子里闪过一道黑影,接着就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人体倒地发出的微弱闷响,这些细微的声音瞬间被正街的嘈杂所湮没在,可在凉的耳朵里却是清晰无比。
已经是第六只了啊,凉又在心里记了个数。魇魔尾随着它们中意的人类,用幻术把这些人引诱到偏僻的地方,如果是两个人就设法挑起他们的争端,坐享愤怒情绪的大餐,而如果是一个人那就用幻术催眠他,攫尽他心底所有的欲望情绪。魇魔在霓虹灯下没有一丝痕迹,但只要来到暗处就马上显现出它们狰狞的样子。人类察觉不到魇魔的存在,魇魔吸食人类精神后留在人心里的就只有被愤怒之火灼烧的伤痕以及倾斜欲望后的疯狂或是麻木。
所有这些都被凉一一扑捉,虽然她也看不到灯火辉煌下正街上的魇魔,但她却能感受到这整条熙攘繁华貌似歌舞升平的街道俨然已成为魇魔的狩猎场,充斥着欲求不满的焦躁,无论是人类还是魇魔。
“其实魇魔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吧。”寂仿佛看透了凉的心思,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着说。这样的笑容一时冲淡了凉心里慢慢升腾而起的杀戮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封闭自己从刚才一直紧绷着的敏锐感官,轻轻把头靠在寂的肩上,体味着他的温暖,把所有不安、忐忑、惊异、愤怒和兴奋都平息下来,想象一个只有她和寂存在的世界。轻柔的诵念声又从梦境的深处响起,消融瓦解着她的意念,困乏如潮水袭来,凉不再挣扎,在寂的怀里静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