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平淡(1 / 1)
慢慢条约缔结数百年来,很难说是妖族的幸还是不幸。千百年来人类贪婪的触角慢慢地侵犯到了妖族的生存空间,久而久之,终于在人类和妖族之间爆发了惨烈的战争。人类原本只是脆弱的生物,却由于贪婪的本性而成为了自然界的霸主,不断地改变自然界扩张自己的领地,不管有没有用都要据为己有。妖族是从自然界中领悟出强大力量的种族,是自然界的忠实守卫者,为了生存的空间而站在了与人类对立的一面。双方历经无数次的对战,妖族的尖牙利齿最终还是败在了人类的奸诈狡猾之下,但是人类同样也是伤亡惨重,就在人类集结力量准备对妖族发动赶尽杀绝的最终行动之际,一股新的力量诞生了,那就是魔族。
魔族曾经蛮荒时代游荡在世界各处,依靠瘴疠之气存活,后来随着自然面貌的改变,富有生机的自然界渐渐充实世间,尤其是在妖族诞生后,彻底的把这个幽魂一般的种族驱逐的无影无踪,那时候还没有诞生人类这个种族。现在的一些史学家客观的指出,如果魔族等到人类彻底消灭妖族之后再出现的话,那现在的世界就早已是魔族的天下了,但造化就是如此反复变换,魔族的重新出现不过是被它们的本能驱使,游荡在人类与妖族交战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品味着刚刚脱离肉体的新鲜灵魂的味道,以吸取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欲望、疯狂、贪婪为养料日益壮大,并为了得到更多这些养料,它们开始制造引人入瓮的幻觉,引诱脆弱的人类自投罗网,陷入幻灭之中。
人类对这种无形无迹的种族全无抵御之策,只得向妖族求助,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猎手突然向自己的猎物下跪求救,凭妖族的骄傲当然不会只因为人类的伪善就同意帮他们对付魔族,而是因为他们血液中对自然界生养万物的感恩和敬畏,最终妖族与人类缔结同盟,为了守护自己的生存空间,为了守护自然万物,妖族又一次担负起自然赋予他们的责任。妖族虽然能发现并且杀死魔族,但因为妖族的力量之源是纯净的自然之灵,而魔族则是以瘴疠怨气为食,所以每杀死一只魔,对于妖族猎手来说也是一次痛苦的反噬,像是服下一剂□□,只能用自身的灵性去承受反噬用生性去化解毒性,时间一长自己的灵性会被污染而生性也会变得脆弱,最后不是生性耗尽而死就是灵性污损而陷入疯狂的绝境。
妖族的各个种族派出自己最勇猛的战士去履行与人类缔结的条约。在人类聚集的城市,得到的害怕失去,没有的渴望拥有,每到夜幕降临,无论是在丝绸帷帐中富豪的噩梦,还是陋巷垃圾里醉鬼的恍惚,人类阴暗面的感情都开始尽情释放,魔族伺机出动,享受着这丰富的盛宴。妖族猎手就隐匿在这样的都市之中,他们被条约束缚,只能在与魔族对峙时才可以恢复原形,其余时间都必须以人类的姿态生活。千百年来人类的扩张已经让不少妖族适应了与人类共处一片生存空间,不过还是有许多妖族始终固守自己的领地,生存在条约的保护之下,当然也有的妖族湮灭在了波澜不惊的暗涌之中,不过无论最终的命运如何,一旦踏上这条选择的道路,妖族的猎手们都忠实的履行了条约的义务,他们不是为了人类或者自身,他们是为了整个族群的骄傲而浴血战斗着。
以人类的姿态在人类社会中生存,这对于妖族来说就像是隔绝一切的牢狱。凉在人类的城市里见过各式各样生活着的妖族猎手,但像寂这样开着咖啡屋过着悠闲日子的奇怪家伙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后来梅又来过店里几次,每次来都是在停止营业前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喝一杯奶咖就走。尽管凉从没有过度的好奇心,但唯独梅却总能吸引她的目光。凉在梅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灵性很弱,但她在意的是梅灵性的纯粹,凉从来没见过如此纯净的灵性,尤其是在一个妖族猎手身上,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一般的妖族猎手都会用自己的灵性先承住杀死魔后的反噬力量,再用生性去慢慢化解,但梅却似乎是一直只用了自己的生性去对抗魔性的反噬。妖族的灵性可以通过修养慢慢恢复,虽然像是饮用沉淀过的污水,但起码不会迅速致命,但生性却是保持他们生命活力的源泉,一旦受损很难复原,而梅正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自己的灵性,容不得自己的灵性受到一丁点的污染。
梅离开的时候对着出神看他的凉报以温和的微笑,凉这才回过神来,僵硬的别开了脸看向别处。凉还发现了梅的脸色越来越差,对于一个树妖来说,枯黄的颜色一般来说并非什么好的兆头。
“他不知道他这是在找死吗?”凉装作心不在焉的问道,她可不想让寂以为她是在关心别人。
“他当然知道。”寂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应道。
“那是为什么非要做到这样呢?”凉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焦虑。
“他只是想做自己而已。”夕阳的光线越来越弱了,寂的回答也开始变得冷下来。
“可是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不是……”凉咽下了反驳的话语,她觉得在这个时候跟寂争论恐怕并不合适。但寂并不这么认为,他摆好擦拭干净的杯子,扶了扶因为一直低着头而快要滑落的眼镜,缓缓说道:
“在植物系的妖族族群中,每个树妖都会有相应的花妖伴侣,对于他们的木头脑袋来说,那是比生命都要重要的联系,他们的命是联在一起的,同生共死。相对于皮糙肉厚的树妖,纤细的花妖更加不胜反噬之痛,梅那个样子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弱到会被随随便便的杀死,而是因为他的命已经死了一半,他失去了那个与他同名同命的唯一的她,所以对那个家伙而言怎样活的像自己并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怎样从未改变的死去。植物系的妖族们都相信,在轮回的路上,他们会找到灵性相同的彼此,在来世继续相伴。”寂的话语优美如诗,银色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披散下来,凉只觉得脸颊上有一丝冰凉滑过,突然地,寂的唇就已经凑在了凉的耳边,他绿莹莹的眸子在凉视线的余光里闪着冰冷的笑意。
凉猛地向后跳着闪开,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向他亮出利齿,不知何时开始,凉不再戒备寂伸手拍她的脑袋,为她整理歪斜的领结,还有像这样突然没由来的靠近,虽然凉还不至于黏上去享受这些,但躲避的同时凉已经不再对寂抱有敌意,与其说是为了厌恶而躲闪,不如说是凉自己都不明白的一种羞赧心理,当然这样的心理凉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寂看着凉的灵敏反应,像是看了一出好戏似的又恢复了他那样讥讽的笑容:
“是不是听我讲故事入了迷呢小猫咪?快换上衣服,我们要走了。”
凉当然不会再穿那件抹胸短裙出去了,而是自己找了一件黑色的紧身皮夹克配了一条黑色的紧身中裤,因为人类的脚掌没有软软的肉垫,所以还穿上了一双黑色的浅口无跟软底鞋,这么一身衣着在晚上就像是隐形的的一般,寂只是在凉第一次穿成这样的出门的时候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倒也什么也没说。大多数时候他们俩都会在学校屋顶、公园广场或是游乐场、电视塔顶上这些周围每一个人影的地方吹一晚上的夜风。
刚开始凉还以为寂是有什么另外的打算,但是后来发现他只是喜欢坐在空旷无人的地方欣赏月景罢了,只在朔夜的时候,寂才会失落的把目光投向霓虹灯最密集的城市中央,若有所思的望一整晚。凉知道许多妖族猎手其实是仇恨人类的,他们不得已被条约束缚,失去了每个妖族所最珍视的自由。所有争端、掠夺、战争不都是为了生存的自由。可凉并不觉得自由这东西需要什么样的具体形式,难道说每天要吃饭就是被食物束缚住了?而能选择吃鱼还是吃肉就是自由了?妖族固然是被人类剥夺了自由,但人类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作茧自缚,他们的生存游戏规则要比自然法规还要复杂万倍。凉的种族也同样信奉自由,但她们不拘时间不拘地点,她们认为只要自己的心是自由的就足够了。妖族与人类之间的相互仇视并未因条约的缔结而有所缓解,反而双方都觉得是自己的种族在忍辱让步,从而让矛盾愈演愈烈。但是从寂的目光中凉没有看出任何仇恨的阴影,他只是非常非常的失落。
随着新月的日渐丰满,寂又开始讲一些在凉听来十分无聊的话,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一个满月之夜。他们在一个荒废的游乐园里一架摩天轮的顶上停下来,凉拿出了一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经济学论著,凉的眼睛能在很暗的地方看清东西,更不用说是在这样一个明亮的满月之夜。寂望着头顶银盘一样的满月,浑身散发的兴奋气息凉用手指头都能感觉得到。
“难道现在高中生都要学这么高深的课程了吗?”寂微微眯着眼睛,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不,我只是对人类发明的这个游戏很感兴趣罢了。”凉头都不抬的回答他。
“小猫咪看来真的是很喜欢人类呢。”寂不再掩饰的笑了起来。
“那你恨他们吗?人类?”凉又翻了一页书,仍然没有抬头。
“人类啊,他们比你问的这个问题还要愚蠢,恨这样的愚蠢的人类只会让自己也变蠢。看月亮啊,膜拜这样美丽的月亮才会变得聪明。”寂站直了身体,向着天空中的满月伸出双手,凉抬头看他,看他好像正要把天上的月亮抓在手里。寂回过头来,垂下一只手伸向她:
“也考虑妖族看看吧小猫咪,”凉对寂的话微微发怔,“哪怕会变得愚蠢,喜欢的话,还是跟自己的同类在一起比较好吧。”寂又望向头顶的满月,放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回响在凉的周围,就像是悲凉的哀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