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逃避(1 / 1)
两个家庭毕竟还是知识分子家庭,不想闹得太大,夫妻也有多年。闹完平静下来,更深知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鉴于书记夫妇德高望重,又热心肠,最重要的是当局者迷,必定要有一个主事者。
等陈晓和陈达再次被请回家时,两家父母已经很平静。关于消失的婴儿暂时是个禁忌,不管怎么安排都不行,书记夫妇决定先找到了再说,人命为大。
短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没人去管谁犯了错,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去找人,陈晓父亲去警察局报案,陈晓母亲去火车站附近,陈达父亲去联系报纸刊登寻人启事,陈达母亲回了家。一场闹剧短暂结束。
漫长的等待。发出去的消息没有一丝回音,冥冥中也该如此,两个家庭可以各自维持现在的模样,也挺好。
陈晓父亲还是睡客房,陈晓母亲得了产后抑郁症请假在家,一般都不出门,家里什么时候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责怪陈晓,也没有人来关心陈晓。陈晓有时候从楼梯走,还会听见对面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林阿姨的哭声。
陈晓再也不和陈达混在一块了,不小心碰见了,也只会拿恶狠狠地眼神瞪他。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承受着悲凉。可是他们还是要生存,要活着,也还要脸面。上次一闹过后,周围的同事朋友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两家父母只要出门,背后必定有人指指点点。陈晓父母和陈达父母都是有文化之人,现在出了这事,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敢轻易抛头露面。
小孩子,天真无邪,却也懂得记恨。陈晓欺负人太多太久,大人的话偶尔一两句飘进小孩子耳中,便成了还击陈晓的武器。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也知道丢人。当一大群孩子追着陈晓,喊着:“陈晓的妈妈偷人了。”陈晓受伤了,她捏着拳头,恶狠狠地对领头说:“你再说一遍。”领头看着陈晓的架势,有点害怕,但仗着人多势众,脱口而出:“就是你妈妈偷人了,怎么了,大家都这么说。”一拳头打歪了小领头的鼻子,众人蜂拥而上,陈晓挂了彩,就是不哭,一个人和他们硬拼。
“老师来了。”陈达破着嗓子喊一声,周围的人就都散了。陈达走过陈晓身边,给她一包纸巾。陈晓伸手打掉了,看着他说:“你爸不是好人,你妈不是好人,你全家都不是好人,我恨你们。”说完转身走了。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脸上青一道红一道,陈晓越想越觉得委屈,泪簌簌而下,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陈晓抹一把眼泪鼻涕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爸妈都在,看自家女儿弄得狼狈不堪,很是心酸。还没安顿好,一群妇女带着孩子上门了,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你们好好管管你们家女儿,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
“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
“小小年纪,这种品性……”
陈晓哭着喊,“是他们先骂我的,活该。”妇女们一听更来劲了,硬是要讨一个公道,“他们怎么骂你了,你倒是说说啊!”陈晓咬着嘴唇不说话,瞪着一干人等,好事的女人见她不说话,得意道:“说不出来,那就是都是事实了。”。陈晓父亲过来,给大家赔不是,答应好好管教女儿。陈晓母亲拉过陈晓检查一下她的伤口,心疼的说:“你们这一大帮人,就算真打起来,也是小小吃亏啊!”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如同纯氧中放进了带火星的木条,“嗤啦”一声着火了。这群妇女平时的日子过得也太单调了,找点乐子的事儿谁不乐意呢,火上浇油是她们的最爱。各个扯过身边的孩子,大声嚷嚷:“这说的什么话,我这孩子身上的伤还能有假?”。陈达刚好出门倒垃圾,看见陈晓家有很多同学,就站在门口看不敢进去,见大家伙都指责陈晓,打抱不平地喊了一句“是他们先骂陈晓的。”
小孩子的证词并不能弥补什么,有人阴阳怪气了一句“果真是兄妹情深”。
一句话道出了看热闹不怕更乱的心态,也戳中了陈晓父母的要害,陈晓父亲也不要脸面了,轰着众人出去,“我们家的女儿自己会教,你们都走吧!”一帮妇女被推出来,把外门口的陈达挤得东倒西歪,手里的垃圾洒了一地儿。走的时候还不忘大声“嘀咕”,“哎,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作孽啊,作孽!”对面的林阿姨把门打开,把陈达拉回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又是各种“噼里啪啦”。陈晓管不了那么多,陈晓母亲又开始了啜泣。
陈爸爸拉过女儿,这一段时间,他开始平静,他非常清楚这个家庭还是必须维持下去,都这么多年了,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孩子消失是注定的,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可人言可畏,周围人的目光都像刀子,割着家里人的肉,举步维艰。还有自己的女儿,想起当初自己拖着女儿去验DNA,心里愧疚难当,恨不得抽自己大耳光。女儿就是自己的血,自己的肉啊,这段时间受得够多了,陈爸爸决定好好弥补。
“痛吗?”陈爸爸清洗着陈晓的伤口,问她,陈晓点点头,泪珠子“刷拉”就下来了,陈晓是多久没听到爸爸如此慈爱地和自己说话了。陈晓父亲很轻地擦干水珠,笑着说:“刚刚那么多人凶你,咋不哭捏?”陈晓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求父亲:“爸爸,我们搬家好不好,我不想在这儿了。”陈晓父亲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头,“好”。陈晓心里终于有了点阳光,她知道她的父亲对她说的话是算数的。
客厅里,“云儿,我们回A省吧,小小也要有个好一点的环境,再说小小的户籍也在那边,迟早都要回去的。孩子,我们回去了也可以继续找啊!”陈晓母亲怔怔地看着丈夫“我们”两个字已经打动她了,陈晓父亲继续说:“我们回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好好过。”陈晓母亲终是点了点头。
搬家的事儿就算定下来了,陈晓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新生活,层层乌云拨开,太阳露出了半边脸。小小的孩子对未知的东西都有着好奇,不会像成年人,总是对变数充满了惶恐和不安。毕竟是件大事,陈晓父母亲先处理公事,给陈晓提交了退学申请。这段时间内,陈晓还是继续上课,可明显的心思远了,她有个小本子,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直没用,现在派上了用场。陈晓是个霸主,一着不慎,满盘全输。她现在就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还硬撑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样子,暗暗记下落井下石之人,心里许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诺言,一个人过得倒是潇潇洒洒。
这几天陆续有人过来看房,家里的东西也都能卖的都卖了,搬不走卖不掉的就送人了。大包小包的打理的差不多了,A省的一切伯伯们也帮忙打点的差不多了,一些手续马上就下来了,陈晓很兴奋,陈晓父亲长舒了一口气,陈晓母亲还是心事重重。
打从那件事后,陈晓一家就没怎么见到陈达一家,上课的时候陈晓也坐在前面,有意避开,相见就不容易。陈晓懂事后,很久都想不通母亲和陈达父亲为什么走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母亲是那么刻板,而陈达父亲的形象一直都那么好,谁也想不到那里去,谁也接受不了。
快到寒假的时候,陈晓退学了,曾经的小头目不打招呼的消失了,大家伙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没人镇压的日子也不见得多有趣,这段日子深刻的证明了这一点。
童年的陈晓还是让人记住了,以她高调的存在方式,还有她低调到无声的出场对白,退出这一幕,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小孩子多健忘啊,转头沧海桑田与我何干,于卿何干。
出租车停在楼前,一家三口把大包小包拎上车,陈晓母亲看一眼空荡荡的房子,默然上车。小小的陈晓突然感觉到了压抑,趴在小小的车窗上往外望去,还是老地方,光秃秃的梧桐伫立在那儿说着再见,小白领着小小白“喵……喵……”地叫唤着,门卫窗口上竟然还留着陈晓砸过的创口,陈晓抬头想观一观全局,却陷入了陈达的忧伤。陈达就站在他家的窗户边,看老欺负她的陈晓离去,满心的说不清道不明,他还小,好多情感他表达不出来,但是他知道,至少陈晓是重要的人物,出现在他并不丰满的童年,然后抽身而去,一个空洞由此而生。
陈晓已经不怨陈达了,关他什么事呢,但她没有办法和他像以往一样,无所顾忌,大人们的事和他们无关,却影响他们,况且陈晓还怨着陈达父亲,难免心存芥蒂。这时候看到陈达,两人不免都有一些凄凄然,想起两家父母,更是悲从心来。
“为什么我叫陈晓呢,那我长大了是不是叫陈大呢?”陈晓歪着头问,陈达疑惑地说:“那不就和我同名了吗?”林阿姨笑着回答陈晓:“因为陈达,然后你爸爸说两家孩子差不了多少,感情肯定深厚,我家孩子就叫陈晓吧,大大小小的多和谐。”
“那为什么我不叫陈达呢,我要做大的。”林阿姨哭笑不得,“大的可以照顾小的,而且陈达是男孩子嘛。”
“哦”陈晓想想还是不对,“可是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啊?”林阿姨是真的词穷了,“陈达比你先出生,好了,你妈妈叫你吃饭了。”陈晓满心不服,还是走了。
陈达陈晓,达晓大小,大大小小,互相照顾,一直到老——两家父母最初的愿望。两人不知,也不用知,也许并不想知,都太小。
逃避的面对,面对了人言,究竟该如何面对人心。
为了逃避的离开,注定了下一个悲剧的重逢。
———————————陈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