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死别(1 / 1)
是周一,还是二三四五六,还是星期天,潜意识里想要忘掉。没有征兆,陈晓像往常一样,搜着电影,外面下着暴雨,哗啦啦的好不痛快。一阵急促的门铃,开门看见二伯,神情严肃而憔悴,吩咐陈晓收拾收拾,和他去趟B市,只说陈晓父亲身体不适,在医院。
陈晓的父亲虽然动过手术,但只是阑尾炎的小手术,一直以来保健做的不错,身体素质也还行,陈晓想不出会犯什么大的毛病,需要自己赶去,一颗心七上八下,观察二伯的神情却又不敢多问。一路上诸多担忧,各种困扰的问题在心头,陈晓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几个小时的动车愣是让她坐立难安。
陈晓猜到了所有的预想,独独这一种,最让人难以忍受。大伯,大伯母,二伯母,舅舅舅妈,爸爸妈妈以前的同事,好多人,在医院。
这一年陈晓18岁。她看见了她的父亲,静静地躺着,一如往日般慈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外面热气腾腾,护士医生的脚步很轻很急,伯伯伯母的眼眶都是红的,周围人的脸上写满了惋惜与可怜,没有人过来告诉她,父亲得了什么病。
陈晓很明白,生活不是电视,她昏死不过去,她想不承认不行,她低低叫一声:“爸爸。”直愣愣地看着他,泪滴在父亲的脸上,可是那散了热度的躯体再也浮现不了往日的笑容,帮她拭干脸庞。哭了有多久,久到泪已流干,没等到父亲的手抬起,那一刻,陈晓终是任命,父亲已走。
天气炎热,遗体不易久放,运回去也不是办法,几个伯伯们商量着就在B市把陈晓父亲的后事料理了,陈晓母亲和陈晓都处在事之外,根本无法考虑任何问题。
出殡那天,B市飘了一会儿雨,再回到这个地方,竟然是这样的画面,叫陈晓永生难忘。遗体火化了,骨灰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陈晓跪在灵堂前,脑子想要忆起父亲的模样,那影像却在烟雾里看不真切。泪是留不下来了,隐约听见外面的人起了冲突,有人要进来,伯伯们不让,就过去了。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终止了。陈晓抱着父亲的骨灰上路,好轻,都快没有份量了,短短几天,物是人非。回到家,母亲不堪重负,病倒了,被外祖父母和舅舅接回娘家修养,可没人能说得动陈晓,她固执想要留在这个家,哪儿都不去。伯伯们想要按照家里的风俗,还是将弟弟安葬,也拗不过陈晓,家里的事儿也一大堆,还有一个老人等着他们去料理,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顾不得陈晓了,走之前交给陈晓一部新手机。
舅舅舅妈住得不远,舅妈每天会过来帮陈晓烧一顿饭。陈晓每天对着那骨灰盒子发呆,像是要把它望穿。那部新手机就静静躺在那,陈晓努力地去想,父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数第二句,倒数第三句,第四句……然后记在那个日记本里,好多好多,能记得都记上去了。陈晓还有点委屈,有点恨,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怕失去,到头来还是失去了。
几天后,陈晓母亲回来了。母女两都瘦了好大一圈,陈晓已经从最初的状态恢复了一点,她是成人了,她希望看见父亲的笑容,即使已见不到真实的,她还有母亲,还有爱,父亲的爱温度也并没有退去,都留在心底,告诉她,既然被爱着,就没有理由失去希望。陈晓母亲人生已过了大半,更加明白生活还要继续的道理,就这样,陈晓接受了单亲生活,陈晓母亲接受的寡妇安排。
平静下来的陈晓有很多的疑问,理不清头绪,算是她第二家乡的B市有太多的谜,解不开,放不下。她不动声色地改了志愿,那儿是她父亲灵魂散去的最后地方,那儿有很多答案,她必须要去。
去重办户口,注销父亲的记录,陈晓心如刀绞,可新生活开始了。她换了名字,叫陈是,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都结束吧。陈晓母亲理解陈晓,成长中刻骨铭心的痛,她也经历了太多。
现在起,没有陈晓了,只有陈是,一个有着过去,探寻着秘密的陈是。
陈是母亲过得却并不安稳,早年埋下的抑郁症现在越发严重,每晚噩梦连连,这些都是不敢说的,相依为命的生活,倒下了任何一方,另一方就会土崩瓦解。如果说心理上的问题,忍忍还将就得过去,物质上就不行了。陈是不会清楚母亲的苦楚,也只有陈是母亲自己心里明白,外表光鲜的小康之家只是个空壳子。
陈是父母的钱是分开算的,早年调动工作过来,买房买车,从头开始,积蓄就丢了大半。这些年,虽然平静,花销也并不小,夫妻各有其事,平时没遇到什么大事也就安然过了,突然家遇如此大变故,再看看账户,联想一下工作,和家里的情况,陈是母亲只感无助。
无奈之下,陈是母亲决定卖房,这个房里不好的回忆太多,这个家里她每天也休息不好,卖掉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要等陈是去了学校再说,现在商量卖房的事儿,她死活都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时间久了说不定陈是就能接受了。
收到通知书后,陈是就打算去学校,顺便出去走走,陈是母亲说不动她,又没办法送她去学校,自己工作的事儿要进修,这个点儿,工作又不能懈怠,况且陈是执意要一个人去,陈是母亲叮嘱好一切就由着她去了。
陈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骨灰盒,装一点点骨灰在玻璃瓶里带走了,还有那个手机。行李并没有很多,陈是母亲往陈是的卡里打了足够多的钱。
陈是走后,陈是母亲着手卖房的事儿,有着急的人没怎么打听,就以合适的价格很快买下来了。几天后,人去楼空。陈是母亲暂时就住在了娘家,陈是外祖父母只有两个孩子,陈是母亲和陈是舅舅,陈是舅舅早就搬出去了,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二老心痛不已,也只能提供一个收容之所。
在这一场变故里,有很多的受害者,有很多人不得不被遗忘,有的人被逐渐淡忘。年华哀悼,这最美的时光,让陈晓的快乐与幸福最无奈的凋谢。
张航依然打着那个停机的电话号码,敲着那新住户的门和周落诗的门。周落诗还在地球的另一角依偎在父母怀里,灿烂大笑。只有陈是孤独地走在路上,思考着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是谁教会你坚强?有人的时候学不会的。我在那儿等一只手,我固执地流泪,它还是不愿抬起,然后我就走了。在我心里像是过了一辈子,别人眼中也就几天,我真的长大了。
———————————陈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