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1 / 1)
自康熙寿辰时九阿哥临摹的那幅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以后就有不少文人墨客的聚会都会给九阿哥下张帖子,偏偏九阿哥是极不喜与文人墨客打交道的,每次接了帖子都极头疼,不是推了,就是让自己府里的清客替自己去,实在推脱不了,便自己也去应酬一两次。
今日便是推脱不了的,是太子宴请几位前朝有名的学子,也不知谁偏偏提了句想见九阿哥,太子便乐呵呵的给九阿哥下了个帖子。
看着手里毓庆宫的帖子九阿哥眉毛都快拧出水了,偏偏还不能不去,看了在一边偷乐的扎尔克朝着平安、喜乐道:“今日你们都随爷去毓庆宫赴宴,去了也不用你们伺候爷,只管挑好吃的吃就是。
扎尔克三人都赶紧应着,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再招惹了九阿哥。
湘菀正和乌雅氏说话,乌雅氏这些日子看着倒是极喜欢弘晸的样子,闲了没事也给弘晸做几件衣服,也不管弘晸穿没穿反正是过一阵就做一件,还自己送来给湘菀,若是看见弘晸在湘菀屋里也就欢喜的逗上弘晸几句,抱一抱,若不在也就问上几句。坐着和湘菀说些闲话,比起以前看着湘菀便带着些虚情假意好了许多。
湘菀看着手里的一件湖蓝色斜襟短褂子,那针脚极为细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笑道:“你的针线功夫倒是越发的精进了,这边角的兔子绣得像是活了一般。”
“当不得福晋夸,些许小事不值得一提,婢妾前几日在海棠坞遇见晸哥儿追一只兔子,也不知是哪里跑进来的野兔,一下子便没了影,晸哥儿没追上到不哭,只有些怏怏的。”乌雅氏笑道。
“难为你有心了,难怪他回来也闹了一阵子,爷便许了他,等过些日子猎两只给他养在海棠坞,他才高兴了。”湘菀道。
两人正说着弘晸,春圃堂的小丫头柳叶过来禀告湘菀说,九阿哥晚上不回来吃晚膳了,让福晋不用等他。
湘菀说,知道了,又让采薇抓了把果子给她才打发她回去了,乌雅氏见这样忙起身道:“看婢妾啰嗦起来便没个完,竟不知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婢妾告退了。”
湘菀见乌雅氏已经起身了也就没留她晚膳,只让采风送了她出去。
弘晸满了周岁白天便不再吃奶了,只晚上吃几口,晚膳时便早早的跑到湘菀屋里喊道:“额娘,今日给晸哥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边说还边拍着自己的胸脯。
湘菀笑着弯腰抱起他,在他鼻子上一点道:“费嬷嬷说,煮了鸡丝白果粥,还有珍珠丸子,都是你爱吃的。”
弘晸一听便喜欢的连连拍手:“晸哥儿喜欢。”
母子俩边说边笑的吃着晚膳,一顿饭下来,湘菀倒觉得比平日多吃了些。看着盘子里还剩的几个丸子弘晸忙道:“留着给阿玛吃。”
湘菀便笑他:“你吃剩下的便留着你阿玛吃吗?”
弘晸不同意的看了湘菀:“不是,是留的。”
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九阿哥今日被那些老学究追着敬酒,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又不好推拒,只能一杯杯的喝下去,偏偏太子还在一边敲边鼓,惹得陪同的一些文人也帮太子凑趣又连番敬起了九阿哥,若不是五阿哥挡了不少,此刻九阿哥只怕要被扎尔克和平安、喜乐抬回来了。
半夜的风有些凉意,一吹倒清醒了些,知道湘菀不喜酒味九阿哥便道:“平安随爷去海棠坞散散酒气,扎尔克要厨房给爷准备些醒酒汤,别惊了福晋。”
月夜的海棠坞温柔、寂静,九阿哥沿着初月湖信步走着,月色浸染着海棠坞,让人如同沉浸在一个银色的世界,不知不觉放松了心情。
月亮映在湖底被水一洗显得分外明澈、高远,让九阿哥想起湘菀的眼睛,也是这般清纯。
一阵夜风拂来,在平静的水面划出一道浅浅的波痕,湖水微微荡漾,撞向边上的假山,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分外的轻悠……。
九阿哥随意倚着一块石头欣赏着海棠坞的夜景,不远处的柳树下却传来窃窃私语,那好看的剑眉紧紧的拧着,起身便往那柳树下走去。
幽幽静夜,月华如水轻泻在那一身牙白色纱衣的女子身上,温柔的低语在这安静的夜晚灵澈如九秋之菊,九阿哥不觉放轻了脚步侧耳细听。
“佛祖,信女刘氏在此焚香诚心祈祷,若能赐信女与夫君一日光阴诞下一个孩儿,信女愿终身茹素。”那女子低低祝祷。
九阿哥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眼里渐渐的染了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意或者是月夜映照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漠。
“清汐,夜半不睡,对月祈祷,佛祖大约也要动容吧。”九阿哥曼声道。
刘清汐今晚虽然无数次祈祷能让自己听到这低沉、慵懒的声音,等它真的在耳边响起时还是吓得跌坐在蒲团上,半天不能动弹,镇静了一会,方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件碧水天青的礼服衬得身形越发的修长,俊逸如谪仙的五官此刻挂着丝丝魅惑的笑容,那笑容落在刘清汐的心底,让她的心止不住开始颤抖。
好容易敛了神情刘清汐跪在地上弯腰一礼:“婢妾给爷请安。”
九阿哥低头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是第二次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月下的她比灯下的她更显得楚楚可怜,一个已嫁人的女子以这样的姿态乞求自己的夫君给予一个孩子,想来并不过分吧,可她分明却当做了天大的恩赐。
刘清汐看着九阿哥,没有忽略他眼里倏尔即逝的那一点点怜惜,眼泪顿时沾湿了睫毛,一点点的顺着如玉的脸颊滑落。
九阿哥仰天看看远处那一轮清冷的明月,转身便走但是招呼道:“来飞柳亭坐坐吧,爷喝了酒要去喝醒酒汤。”
如听仙乐,惊喜立时浮在刘清汐清雅的面容上,水湄也欢喜极了忙上前扶住刘清汐往飞柳亭去。
飞柳亭的紫色垂纱还染着下午湘菀调制的安神香的气息,九阿哥深深的吸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带了些笑意,神情也清明起来。
刘清汐刚走到飞柳亭附近便见扎尔克和平安一左一右垂手侍立在亭子外面,进了亭子,微微躬身一礼,九阿哥虚扶一把道:“坐吧,此刻也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说完将桌上的一盏茶推到刘清汐跟前:“虽说入夏了,夜里还是寒凉,喝杯茶暖暖吧。”
第一次听到这般温柔的叮咛,刚下去的眼泪又冲了上来,刘清汐就算再用尽心计也是骄傲的,不愿意在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面前再一次表现得乞怜,忙忍了泪道谢。
见他这样九阿哥倒心里暗暗点头。
抬手端起扎尔克准备的醒酒汤一口喝了下去,将杯子放在桌上又打量了刘清汐一眼方看着远处道:“你们刘氏一族几百年来都是盘踞在江南,而自我大清入关,你们刘氏一族的女子嫁入京城的不胜枚举,这大约于你们家族几百年的繁盛是不无关系的吧。”
清冷的声音在月夜响起,一句话便毫不留情的揭开了刘氏一族的底,刘清汐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也随着这句话湮灭了,浑身微微一颤,眼里的那一点点的情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势在必得执着。
九阿哥仍然盯着远处的湖心仿佛根本没看见刘清汐脸上的表情仍然低沉的道:“如今雅贵人已经去了,在京城的刘姓女子大约是以你为尊了吧,听说你父亲有争夺刘氏族长的心愿,若是可以爷也愿尽些力,但也止于此了。”
然后收回目光看了坐着的刘清汐一眼,见她的脸色由希翼又转为灰白,眼里牵出抹笑意,那笑意刮过刘清汐那张清丽的脸继续道:“至于你在月下的祈祷,爷以为佛祖总是忙碌的,难免也会有个疏漏的地方,你便别放在心上了。”
如果说那日闯进春圃堂的书房,刘清汐还想着掩盖自己的意图,那么今日的月下相遇,她一早便知九阿哥定会猜到她的有意为之,她也正是要九阿哥知道她如此用尽心思只求一顾的心意。
谁知将自己放到尘埃仍换不来这个男人一点点怜惜,如此直白的拒绝连一点余地都不留,自小聪明出众,又容颜超群,在众星捧月里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滚了出来,刘清汐哽咽着哭了起来,起身扑倒在九阿哥脚下哀哀哭泣。
其实九阿哥也并不想在现在和刘清汐摊牌,但是一想起弘晸大年夜发烧和乌雅氏的那枚耳环,却觉得有必要和刘清汐说清楚,九阿哥伸手抬起刘清汐的脸缓慢低沉的道:“以你父亲的族长之位和你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换你在府中的安静度日,这便是爷能给予的,你可以拒绝,但是最好还是接受,因为你刘氏一族大约没一人想承担你拒绝的后果。”
说完转身出了飞柳亭,带着扎尔克、平安往春圃堂去。
望着那渐渐远处的身影,刘清汐眼里的情意渐渐的隐去,只剩下凌厉,在白色纱衣的衬托下,让人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水湄在边上看着不觉有些害怕,忙上前扶起刘清汐,再看时刘清汐仍是那个眼含哀愁清丽脱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