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这一年的阴历三月二十,是则平父亲的九十二周岁冥寿。则平思念父亲,她拿出那盘录有父亲咳嗽声的录音带反复听了几遍,仿佛父亲就在自己身边一样。于是,她和泪写下这篇散文,寄托对父亲的无限怀念。
《父亲的那一声咳嗽》
父亲的那一声咳嗽,是留在一本自录的磁带上。
一九八一年秋天,我买了一台砖头式《三洋》牌小录音机。那天,正当我的小外甥朗读并录下一首唐诗时,已患肺癌半年多的父亲在旁边忍不住咳嗽一声。于是,这声咳嗽便在无意中被录了下来。如今,父亲去世已经十五个年头了,每当我想念父亲时,就会拿出那盘磁带,再细细地听一听父亲的那一声咳嗽。
父亲祖籍辽宁省辽阳县农村。他幼时家贫,三岁丧母,八岁给地主放猪,十五岁学成衣手艺。解放前,父亲走南闯北,靠一双手养活一家人。解放后,来到伊春林区加入被服社,直到七十岁才从被服厂退休。父亲辛苦劳作一生,经历了旧中国、满洲国、新中国三个社会,亲身感受到新中国的温暖和党的关怀,他热爱社会主义制度。并把这种发自内心的爱化作对集体的关心,对工作的尽职尽责。
父亲爱厂如家,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个出名的老倔头。他在厂里负责服装的打样、下料和剪裁,每次下料他都是反复排料,尽量节约。有时候工人在缝纫时不小心丢个兜盖儿,少个领里儿等小件去找他要时,总要先埃他一顿“剋”,然后才在废料堆里东找西翻的找一块给补上,也因此常得罪人。
父亲对别人严,对自己的要求更严。1972年他和厂里几名同志去北京、武汉、上海参观学习童装生产情况。由上海返回时,大家都等火车卧铺票,父亲却不等,自己乘硬座车先回来了。
一路上人多车挤,到家时双腿都控肿了。家人埋怨他不该遭这个罪时,他却说:“这点累算什么,遭什么罪。厂里这次派我们出去没少花钱,能省就省点吧。”忠厚朴实的父亲,已经六十八岁的老工人,他没有考虑自己的健康,只想为厂里省点钱。
父亲病逝的那天中午,他神志还很清醒,在输液快要结束时,对我和妹妹说:“明天把这药停了吧,太贵了,一瓶几十块钱,够厂里两、三个女工干一天的了。”我们急忙安慰他要安心治病,别考虑钱。父亲再也没说什么,我摸他的手很凉,以为他是冷,就傻傻地给他捂手,希望还能把父亲的手再暖过来。
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此时,父亲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他安祥的离我而去。刚才那番话,竟是他老人家临终前留给女儿的最后遗言。
父亲一生性格倔犟刚烈,饱尝了人世的苦辣酸甜。父母一共生育十二个子女,长大成人的只有两个女儿。给父母打击最大的是我大姐的早逝。大姐十五岁得病,父母曾带她四处求医,终没能挽救她的生命,十八岁就早早的逝去。当时父亲已五十岁,三个未成年的女儿竟折去最大的一个(那时我十岁,妹妹六岁),老来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凄惨之状令人目不忍睹。为此,母亲哭干了眼泪,父亲强忍悲痛,每天默默的干活儿。吃过晚饭后常常是他一个人出去走走。
后来才知道,父亲每日黄昏是到河边大坝上眺望河对岸荒野中女儿的孤坟,在瑟瑟寒风中怀念早逝的女儿。
父亲没念过书,尝尽了没文化的苦头。他非常敬重读书人,也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能成为有文化,能自立的人。我初中毕业时,父亲已经五十五岁了,我想报考中专,能早毕业帮助家里,可是又不甘心失去上大学的机会。父亲知道后斩钉截铁地说:“你报高中,以后考大学。只要能考上,念到什么时候我都供你。”
后来,我考上大学,六十多岁的老父亲靠他微薄的工资收入一边供我读大学,一边供妹妹读高中,日子十分艰难。有时为了按时给我寄生活费,父亲不得不东挪西借,可他从来不让妹妹在信中提及借钱的事,只让写家中一切都好,勿念。
在那“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动乱年代,我和妹妹处的对象都是大学生。有人说是“臭老九”,可父亲却说:“能考上大学,就说明他们都有点本事,我不嫌臭。”如今,可以告慰父亲的是:他的五个外孙子、外孙女中,一个外孙女已经专科毕业,两个外孙子正在读本科,还有一个外孙子和外孙女正在读硕士研究生。有人曾对我说:“你们姐俩的孩子都上大学了,真行。”
对此,我从心底里深深的感谢我的父亲,他不仅给予我生命,教育我做人,也为我们教育子女树立了榜样。他严谨的生活态度,刚强坚毅的性格,真诚的品德,是留给我们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父亲是个平凡的老百姓,但平凡不等于平庸,在他一生平凡普通的小事中闪烁着伟大人格的光辉。我永远怀念我的父亲,总想听听父亲的那一声咳嗽、、、、、、。
后来这篇稿子经过妹妹则敏修改后寄了出去,刊登在《林城晚报》1996年6月5日第七版“人生百味”栏目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