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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六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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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原想起昨天晚上俩人的电话,还会面红耳赤。事实证明,谭岳不愿忍干脆就不忍了。也是他终于回到自己家的缘故,自然可以行为放纵。而凌青也是个医院常客,深刻体会到人在医院偷腥的不便。

隔天,凌青原不管死活地办了出院,在黄锡无奈下回公寓收拾了东西换了衣服,然后去接苏沁馨。因为女人挑衣麻烦的缘故,苏沁馨便把他让进了家。

苏沁馨打量着程鹤白灰色大衣里的单扣的丝绒西装和毛料长裤,正式中带出活泼,于是拿出几套礼服让他参谋。嘴里有些小抱怨:“鹤白你这是跟我抢风头呢。”

凌青原适当给她指了几件色系合适的衣裙,又帮她看了配饰,苏沁馨一番精心打扮方才不觉得自己落人一成。

两人下车后来到魏丰国际的会场,苏沁馨悄悄问程鹤白紧不紧张,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新人只风平浪静说了句还好。

让凌青原紧张的不是场面,而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听谭岳昨天的电话,凌道远必然会出席了,这位二十五岁的年轻公子作为魏丰集团的大股东,这也进一步验证了凌远道的母亲是魏丰创始人余魏泰的妹妹魏然。

去年年底就回国的凌远道怎么到现在还没走。以凌青原对生父一家不算多的了解,也就只了解他们无论投资或是产业的核心都在海外。难道说这回凌公子以魏丰集团大股东的身份露面,也牵扯到凌家财富继承相关的事情吗。

凌青原挽着苏沁馨走进会场的时候,人尚寥寥。大厅里三五人聚在一起,各自闲谈。凭借凌青原的经验,这种周年庆来捧场的应远不止娱乐圈的人,商业合作方哪怕是劲敌都回来体体面面地捧个彩头。

当然越是有戏的地方就越少不了记者,这些称职的捕风捉影的渔人往往比正式宾客到得都早。

凌青原问穿着高跟鞋的苏沁馨需不需要先去会厅旁边的休息间暂坐一下,待时间差不多再入场,却被眼疾手快的记者拦住了。粗晓流行的人都知道《琉璃锁》,而明眼人更是看得出来他俩的氛围非常好,这记者上去直接就问他们俩是不是在交往。

苏沁馨笑得非常甜美,她看上去非常喜欢做采访的主要对象,凌青原也自然善解人意地配合把一切由她发挥。

“我和鹤白很早就认识了,戏里戏外感情好是自然的。”苏沁馨分明留着话头,让记者继续询问。记者当然也很有眼见,就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当时什么印象之类。

“最先是在拍摄广告的时候邂逅的。鹤白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模特,倘若比喻的话,就像微风拂面,十分宜人。若是看了我们在《琉璃锁》的搭戏,就知道了,和他在一起真的非常愉快。”

记者若有所悟,又对准了程鹤白,只听他夸奖苏沁馨的灵巧靓丽。记者嫌这个答案不满意,又追问他们到底是不是交往,对于姐弟恋有什么看法。

这回凌青原倒是表态了:“没有啊,我觉得这完全不需要挂怀。只要感情到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记者的问题没有进行下去。眼见时间快到,受邀宾客陆陆续续。凌青原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王乐笛也来了,还有唱片那边的一线歌手,估计也是来表演节目助兴的。

还有谭岳,走在哪里都无法让人忽视。他携着秦子钰,可谓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如果有记者称程鹤白和苏沁馨是金童玉女的话,那么谭岳和秦子钰就可以算作神仙眷侣。

凌青原无法想象。说起来也可笑,昨天晚上两人隔着电话做了那事,一天之后就各自携着女伴相见。见便见了,还得假装不过点头之交。

凌青原反正做到了,他对谭岳只给了一个止于礼的点头,多日不见的怀念和难以遏制的身体的颤抖都被他巧妙地收容在镇定的举止中。

连手挽手的苏沁馨都没有察觉程鹤白与谭岳的任何异常。即使之前谭岳被照片曝的时候,她有过些许疑问,但在连番漂白澄清之后,这条消息也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从向往男人的本能来说,女人总是对异性宽容,从这份宽容延伸出了粗心,让她自然不希望也不愿怀疑谭岳的取向。

谭岳黑眼珠在眼眶里滚动了一下,瞬间将他的模样收于眼底。他没有停下脚步迅速走过前厅,更没有搭理扑上前来的记者,直接领着秦子钰在会厅就席。

“走吧。”凌青原招呼苏沁馨。苏沁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秦子钰的背影上,听见招呼,回过神之前就被他牵着走了。

就坐后不久,会厅就变暗了。在灯光熄灭前,凌青原看见前方贵宾桌闪过一袭刀刃般的亮色,邵维明带着他一如既往意味深长的调笑回头看他。

中心舞台聚光下面,余成渊先做了致辞,无非是感谢大家的到来,以及介绍了公司的情况。接下来他又请出了凌道远,以魏丰大股东的身份发言。

凌道远回国接棒的消息让会场记者眼前一亮,一片闪光灯闪电似的照在台上的年轻人。凌青原看着比自己小十来岁有着一半血缘的弟弟,他的面容落在心里如同烧灼一般。

凌青原前身的长相更像母亲,一言以蔽之就是雅。外加长时间受秦音熏陶,在艺术氛围里泡着,还带出点古镇雾霭,雨打芭蕉的味道。

至于凌道远,作为他生父与续弦的长子,也许是生长在商业世家的关系,从里到外都带着锐意进取的劲儿。上次的照面,他小肚鸡肠地拒绝凌青原碰他的东西,到底是这位公子哥瞧不上他演员身份,还是排斥他的气质。

凌青原想起秦音曾说过的,离婚就是绝不会再见。那个温婉柔和的女人对待她的前夫态度却异常坚决。她说他们注定再也不会走到一起。彻底一刀两断,放在儿子辈身上,依旧验证无误。

凌青原想自己的心事儿神游遛了号,回头看见发言已经结束,会厅灯光亮了起来。舞台边支起了几个话筒是室内乐团来奏乐助兴,另外之前见到的几个歌手也离席准备献唱。

有一些宾客也跟着起身,邀请女伴向中央舞台走去。场边等候着不少马甲西裤的服务生,他们举着托盘开始再各桌往来。

苏沁馨拉了程鹤白一把,意在提醒他接下来是这次周年庆的主要环节。酒会自由交流,以及中心舞台的舞会。苏美女自然有想要结交的人,新宏和魏丰有话语权的人物都是她的目标。她本着用舞姿引人瞩目的态度,询问程鹤白会不会跳舞。

入场男伴如果不会跳舞,虽然有些掉面子,但也给了她机会去和别人搭档。没想到程鹤白站起身将手伸给她,做了一个再标致不过的邀请动作。

“三拍子,华尔兹。”凌青原听见乐队开始奏暖场。

“鹤白,我现在觉得你迷人得有点过分。”苏沁馨把手递给他的时候,温香软玉的吐息喷在他耳侧。

凌青原微笑,他也觉得苏沁馨说半真半假的话时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妖娜,这是她演技都无法突破的境界。凌青原知晓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架梯子,所以他也不关心她真心何如。

凌青原看见谭岳起身,心里漏跳了一拍。他邀秦子钰的动作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一般。旁边的苏沁馨嘴唇蠕动了一下,凌青原感觉,她是想成为那样的女人。

许多嘉宾袅袅娜娜,余成渊牵着好久不见的邵薇薇,邵伟坤的舞伴是一个与余成渊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该是余家的女公子成洋。至于凌道远,身边也有一位娇丽的舞伴,以他的脾性,想必是不会从娱乐圈里选人的。其他还有许许多多只在新闻里出现的人物,身份堪相比肩。

凌青原自嘲地觉得程鹤白这辈子足矣,和这群牛逼哄哄的人物同台共舞,这般附庸风雅的体验,是他上辈子都无福经历的。他搂着苏沁馨,尽可能和谭岳保持半圆弧的距离,专心致志地摒除所有杂念,把意识都集中在舞步之中。

苏沁馨神采飞扬,裙袂翩翩,一双眼睛顾盼生姿秋波更是逢人便送,像是超市大甩卖买一还送一似的。一曲毕,凌青原看出她想交换舞伴,自个儿也懒得应酬,自然乐意成全他。

“沁馨,我堂哥有意请你跳一曲,他期待欣赏你的舞姿。”一直在场下品酒的邵维明走过来对苏沁馨说,后者喜不自胜急于结交,主动为另外二人留出了空间。

“我不和你跳舞。”凌青原看着邵维明说。

“我自然是想请你的……请你跳舞,再看看还有没有人会冲过来把你打横抱走。然后让他的澄清变成自己打自己脸,让他的女伴成为风中零落的秋海棠。”邵维明言笑晏晏,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可惜这是成渊的场子,我不会那么不识抬举抢了他的风头。”

“邵先生既非真想请我跳舞,又不愿闹出热闹砸余先生的场子。我便不知您叫我来参加这么隆重的活动又是何意。”

邵维明双手插兜,笑问:“你有没有发现在场都是些什么嘉宾。”

凌青原耸肩道:“自然都是与魏丰有合作的集团或者公司的贵客。”

邵维明反问他:“那你呢?”看见程鹤白敷衍地提起一边嘴角,他又说道:“你看在场的哪位艺人是等闲之辈。做演员自然向往宽屏幕,要说宽屏,哪儿能避开魏丰。”

“邵先生一天到晚都给我坐轿子。”凌青原听出邵维明把自己归在非等闲之中,嘲笑他又在给自己带高帽子。

“可见我有多想要你进门。”

谭岳也只和秦子钰跳了一支舞,之后他很大方地把舞伴让给了余成渊。余成渊对他依然很客气,不过那神情分明是知道底细的。

谭岳看见邵维明又在纠缠程鹤白,面上不好表露什么,却一直在远远地留意。他看见邵维明领着程鹤白到会厅侧面,大理石立柱后面的小空间。这小空间也巧妙,虽然是开放式的,在外却因为圆柱遮挡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鹤白,说来我最初还是横刀夺了我大伯的宝。要不是岱山雅居,我也不可能邂逅你。”邵维明对程鹤白说,并要带他去向邵宏坤致谢。

凌青原觉得这个理由完全不成立,推脱说自己完全没有和雅居主人打过交道,冒昧相见也不便。何况自己虽然曾经在岱溪雅居工作过,也只不过是个临时工。

邵维明委屈:“我诚恳地想请你见我家人不行吗。”

其实只是个借口,邵维明半强迫地把程鹤白拉到会厅侧面。罗马式大圆柱后面,靠墙是一套古典的紫色天鹅绒沙发。

凌青原呆住了。

邵家几位长辈坐在单人沙发里抽烟或者聊天,这都是其次。中间长排沙发上赫然坐着魏丰集团的创始人余魏泰……以及他妹夫,凌牧。

凌牧年过花甲,虽不再高大硬朗却依旧英气勃勃。他不苟言笑,满头白发丝毫无碍于他轮廓分明的面庞,甚至更添不近人情的气息。

凌青原实在懒得去算到底多少年没见过这位的真人,数下来,估计要比程鹤白的年岁还要漫长。看着凌牧,再想想凌道远,想必他再过十几几十年,该和他的父亲或者大舅一个模样。

凌青原再次感觉自己是这一大家子的外人,无论前身还是今世。他不自怜自伤,他毫不惋惜自己早已被遗忘和排弃,只是嘲笑自己前身将他们划清界限,将父亲之事只当不存在,将豪门抛在一旁,结果却未必被他们饶过一命。

凌青原听见邵维明在跟他大伯邵宏坤提自己。邵宏坤,手握宏新投融资,实际却是余凌二家的过账大掌柜。他翻了一下眼皮,意思是知道这个年轻人。

“纨绔。”发话的是邵维明的父亲邵新琦,他自己却为了女艺人把宏新娱乐扔给儿子女儿,另外还满嘴放炮在电台网络杂志各种散布无稽恶闻。

邵维明还在和他父亲大伯闲闲地说话。他一定不会想到此番带程鹤白来纯属炫耀或者给他以刺激,却是为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震撼。

凌青原完全没理会邵维明如何夸耀自己,对父亲大伯说要把程鹤白推成宏新的一哥。凌青原灌满耳朵的都是余魏泰和凌牧的对话。他们聊完了亲人和孩子,便主动过度到日常事务。

“道远终究是好的,还有致远。他们两兄弟终究历练过。旁人比不了的。”余魏泰说起公司的股份,意在指凌牧终究把这份留给了他的亲外甥。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四个字重重砸在凌青原心里。过去的何止是自己的死亡和母亲的死亡,从他们离婚那日起,纯粹的艺术与金钱便分道扬镳了。凌牧曾想把大儿子写入遗嘱,不过是以财富来比拟父子之情。凌青原没有接受,他不会接受。

那又如何。固然他无意于凌牧的财富,可他的存在便是碍了别人的事。豪门恩怨,纵然无辜,难免被欲望者牵连。

天花板好像跟着三拍子华尔兹一同在转,凌青原从心里冷到身外。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哪怕距离他死亡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知道又若何,剖心剜骨,鲜血淋漓。

“你叫程鹤白?”

“……是。”

凌牧察觉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长时间逗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可以遮掩不去在意,却按捺不住关注的目光。闪烁对疑惑,父子俩人隔着陌生的躯壳对视。

“你的华尔兹跳得很好。”凌牧扬扬下颚,意指隔断外的舞台。一缕视线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凌青原脚下一个踉跄,胸口似有钟鼓楼的洪钟大吕,一声声鸣响不止。他敛去了目光,世界如拼图一块块掉落,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闭上眼睛,想起的是午后日光洒进客厅,空气里都是柔软煦暖的淡金色。落地镜墙前,母亲踢腿练功,或者随音乐翩跹起舞。兴致闲来,母亲还会拉起坐在琴凳上的儿子,像带着一个小木偶,随自己摇摆。

一只手榄上他的腰,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却更带控制欲。不用想都知道是邵维明。凌青原正想推开他,而他的手指却像美杜莎的头发一般缠住了自己的五指。

“凌叔,鹤白之前受了点伤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别是不舒服了。”邵维明很礼貌地对凌牧说道:“我带他出去看看。”

凌青原随邵维明走了出去。

屋里的长辈没有太在乎这两个小辈,只听见邵新琦玩笑地说起他这个儿子:“维明是来炫耀的,那个小朋友是他抢下的宝贝。”

邵宏坤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我还以为你儿子审美已经精进到和影帝一个层次,看来也就是孩子气的所有权。不过,不错嘛……有他,至少谭岳就不敢再和我们卯劲儿了。”

“怎么了,脸白成这样。”邵维明带着程鹤白走到会厅,问道:“伤还没好?”

凌青原面无表情地默认了。

简短沉默,凌青原斟字酌句鼓起勇气问邵维明:“邵先生刚才领我去隔间,其中有两位长者我并不是太熟悉。”

邵维明挑颚,语气骄横跋扈:“你终于想着开口问我。两位鼎鼎大名,你该感谢我带你去结识他们。魏丰的创始人余老先生,当然另一位便是道远的父亲凌先生。”

“那位有名的凌……凌牧先生?”凌青原感觉声音空洞得不像是自己:“他不是该在国外吗。”

“道远回国接手凌先生在国内的投资和主要产业,父亲自然过问,例行捧场。”

凌青原口中泛苦:“之前乌桐得见道远先生,不知他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身价。更不知道他……那么年轻,竟然是凌老先生的……儿子。”

“自然。凌老先生只有道远和致远两个儿子,深受宠爱。子承父业,待两人将来掌舵,财富声誉皆不可估量。”

凌青原了然。他没有急于追问更多关于自己前身的细节,没有冒进去向邵维明探听一切有关“凌青原”的事情。

他害怕问得太过引起邵维明怀疑。这个身体的主人,程鹤白太过出色的表现已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谭岳之所以能捕捉他一缕幽魂,也是因为他多年的眷恋与了解。真的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还活着……

凌青原默默拼凑着自己死亡的原因,却听邵维明炫耀地说起宏新邵氏与魏丰余氏,牧海凌氏三家的紧密关系。

“鹤白,你该明白‘听话’意味着什么了吧。凡是你想要的,都能被满足。宏新传媒和娱乐,我们拍摄制作电影和塑造艺人的资金都来自这两大集团,他们为我们提供平台,我们给他们创造价值。和余、凌二家结交,于你而言意味什么你可知晓。”

凌青原猛地抬头,无表情地重复:“邵先生,三家合作关系听起来无比牢靠。不过我并不需要这种结交。”

“鹤白,人所渴望的东西嘛……女人,你不需要。不过还有金钱、地位、声名与关注。坦白说,我从来没有这般努力地去博得一个人的好感。”邵维明压低声音,如恶魔般诱惑:“多少次我想灌醉你,只想看你最后的防线……难道说只有谭岳能办到吗。”

“您的明智,已经准确无误地认识到了。确实如此。”

“程鹤白。”邵维明五指如爪抓着他的下巴,逼迫他顾盼摇曳的目光与自己对视:“你很迷人不假,可是离我想要的乖巧听话差很远。再美妙的人,我的容忍力也是有限的。”

“邵先生不想试试这杯拉菲吗。”谭岳稳稳走来,缓缓将手中酒杯递到邵维明眼前。

“谭先生好方寸。”

“方寸?这不是邵先生少了的东西么。”

“我不觉得我比谭先生少什么东西,说不准还多……”邵维明没有接过谭岳手里的酒杯,原本捏着程鹤白下巴的手顺着他脸侧弧线向下,转而覆上他的肩颈:“凌叔叔都夸奖你的舞步……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吧。”

谭岳目光微震看向凌青原,他看见那个人神情抽离,眉峰紧锁,清秀的五官轮廓也蒙上了一层雾霭。是见到了生父吗,谭岳仿佛能感觉到他的迷惘,又是一阵心酸。

凌青原脚下生根,不愿随他挪动半步更不愿再跳舞。他念着谭岳,不愿意接受邵维明的邀请。又想到了侧厅里的凌牧,凌青原缓缓闭了眼睛,神情抽离而疏远。

三人僵持,邵维明侧身从谭岳手里端过了酒杯,将红酒一滴不剩地饮尽。接着他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将酒杯倒置。酒红色的水滴如露珠般顺着杯壁滑至杯沿。

谭岳看见邵维明将高脚杯倒置,手一滑水晶般的玻璃杯坠落地上,碎成花瓣。那声音仿佛刺在他自己的神经末梢,经过脊柱直达大脑皮层。

“哎呀抱歉,一失手。”

会厅内许多宾客都顺着声响回头张望,一张张脸向日葵般地向气氛明显不对劲的三人行注目礼:宏新娱乐的邵总裁搂着旗下年轻艺人程鹤白,一步开外是面色阴沉的谭岳谭影帝。顿时腾起一片窃窃私语“怎么了”、“怎么回事”。

苏沁馨和宏新融资的继承人邵伟乾一曲舞毕,相得甚欢。她正想拜托邵伟乾介绍魏丰的大股东凌远道,一转头看见会厅边的骚动。

“程鹤白是你男朋友?”邵伟乾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苏沁馨思忖了一下。邵维明对程鹤白的举动让她心生疑窦,邵公子的取向是宏新娱乐公开的秘密。可凭心,她这个假女友没什么立场管他们好坏。她与程鹤白二人关系本就是虚以委蛇的炒作。

苏沁馨还想借此次酒会的机会攀附其他名流要人,内心不愿意把话说死,干脆选择支吾带过。

“啧啧,你瞧他们三个,真难看。”邵伟乾滑稽地抖了抖没有搂着舞伴的右手,嘴上却不提为什么难看。

“的确……”苏沁馨假装只看到表面现象,她在邵伟乾这尊大佛旁边,自然不愿意冷场,顺势娇憨附和道:“维明先生大概是不小心落了杯子。”

邵伟乾笑得非常贱,他与堂弟三分相似却更老成圆滑的面庞皮笑肉不笑:“算啦,不管他们那一团狗屎了。沁馨,你不是想要结识道远么,我领你。”

苏沁馨欢欣雀跃,她最后只向场边对峙般的三个男人投去困惑的一瞥。眼见凌道远越走越近,她立刻擦去一切不得体的表情,展开明艳如花的笑靥。

“谭先生你看,大家都在好奇我们。”作为这个小骚动始作俑者的邵维明好整以暇,他一只手依旧搭在程鹤白肩上,另一只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湿布巾,悠闲地抹了抹指尖。

“我其实是不在意的,您可以随便问问现场嘉宾:宏新娱乐邵维明好的是那一口。当然,他们的回答,哪怕记者登首页报道,都对我经商赚钱没有任何影响。可您不一样啊,谭先生。鹤白在我这儿,你敢明目张胆地要么,你敢牵他的手……跳舞吗。”邵维明一字一顿,特地放慢语速强调最后几个字儿。他双眼微眯如蟒,声音低鸣耳语。

谭岳心中仿佛有一头雄狮在嘶吼,举爪要把邵维明撕成碎片。扪心自问,他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男人,他肯为爱人忍受十六年的默默等待,也愿为演艺事业坚持本心初衷。可这一刻,他有一种可怕的不计后果的欲望要挣破牢笼。

一个男人,绝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被别人拿捏。哪怕此刻向前一步是威胁,是陷阱,是无数的记者和相机,他也渴望绝地背水,守护自己的领地。

“谭岳。”凌青原出声唤了他一声。

谭岳的视线立刻从邵维明转向凌青原。他看见凌青原无波的眼眸没有任何阴影,安宁得好像许多年前那个日光和煦的午后,两人校园里树荫下匆忙的一瞥。

谭岳感觉自己许多情绪顿时消融在他的眼眸中。凌青原在告诉他什么,凌青原知道他想护他,知道他恨不得立刻拉他、拥他入怀。

不要动。凌青原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会有事。他一瞬不瞬专注地瞩视谭岳,一双眼睛分明这样说。

三人间氛围微妙变了,邵维明刹那扫了一眼谭岳,又转而望着程鹤白。恰好程鹤白收敛目光也回头看他。邵维明承认,近在咫尺的这个年轻男人好像一幅名画,他竟看不懂。

凌青原疏淡地说:“邵先生有请了。正好我有些困惑想借您一步。”言毕便正对邵维明做了一个男士请女舞伴的邀请动作。

谭岳轻轻点头,作为一个极出众的演员,他瞬间掩饰真实情绪,换上了客套的表情:“邵先生,公共场合还请把您丢了的分寸捡起来。在场诸位嘉宾都是衣冠整整,我想余先生也不会乐见哪位踩到了您掉的脏东西。”

邵维明心里错愕,他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已经灵犀到无缝插针,滴水不入的地步。他面上平静,口里调笑着非要讨回一城:“哎呀鹤白,我本来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就给记者同胞们一点小福利。”邵维明真心遗憾:“心里有料,我放在舌尖上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我愿意邀您共舞一曲。”凌青原再次示意,他跳男步。

邵维明冷哼一声,抓起他伸来的手,贴身上前说道:“走吧。”

谭岳思绪万千地目送二人走向舞池,他闭了一下眼睛,听见心脏擂鼓,耳鸣震天。担忧怜爱因他而起,无法自持却不得不隐忍万千,百般滋味,难以述说。

“鹤白,我现在是真的很好奇你和谭岳了。”两人随音乐起舞,谁也不愿意跳女步乍看之下十分怪异。邵维明开口便讽刺道:“没想连他也屈从于你,我不知道该说没想到,还是看不出来。”

“邵先生您大概从来没想过,除了命令听从之外,人与人还有其他的相处方式,尤其,心心相惜之人。”凌青原不紧不慢地开口。

“愿闻。”邵维明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矮的年轻男人,二十四五岁进退有据,不失礼节。他发现自己把他当做一个新人压根就是错的。

凌青原平空出一只手,举食指对着邵维明胸口,复又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说:“邵先生这儿少了一块,您不会明白。”

邵维明发出了一声怪笑,张狂且鄙夷。笑罢,他专注地打量程鹤白。期间凌道远领着苏沁馨翩翩而至,不止他们,所有舞者乃至观众都无声打量这一对不和谐的舞伴。

邵维明俯在程鹤白耳边亲昵道:“鹤白你果真是个灵心巧质的通才,要是你能跳女步……就更妙。”

凌青原没有接茬。他随音乐辗转,百般犹豫终于选择开口询问:“邵先生,我倒是有个小困惑。您刚才介绍的……凌先生,早前网上似乎有报道说他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凌青原紧绷的神经如同皮筋拉到顶点。他害怕自己露出不该有的表情,撇开脸没有看邵维明。而邵维明也长长噫了一声。

“没想到网上小道消息弹出新闻,能让你记这么久不忘。”

“既然说到,得见真人,碰巧想起。”

“早离婚了,两人之间再无瓜葛。那都是不值一提的过去。何况,凌先生也就只有道远和致远两个儿子。道远青年有为风华正茂,致远还在读书。”

凌青原凝神沉默,再无一词。祸起财产分割之争,人心不测可成定论。

音乐结束,疑问也再次验证,凌青原再无意和邵维明纠缠。他看见苏沁馨和凌道远互相致礼,也有道谢告别的架势,便想重邀苏沁馨,以她为由脱身。

凌青原去向苏沁馨伸手的时候,正好和凌道远打了照面。只见他异母弟弟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和轻视。

苏沁馨非常灵活地献宝:“凌先生,我来给您介绍,这是程鹤白。他和我共同出演了《琉璃锁》,也是个极其有前途的年轻演员。”

“我们见过面。而且,印象深刻。”凌道远冷冷说了一声,并没有领苏沁馨的情。

“沁馨。”凌青原没有和凌道远说一句话,只是把手伸给苏沁馨,示意带她离开。

“程鹤白,我不管有多少人想捧你,你手段能讨多少人喜欢,我明白告诉你:如果宏新和魏丰董事会听我一言,就绝对不会让你蹬鼻子上脸。”

苏沁馨微惊,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程鹤白和凌道远交恶是她意料之外的,她当然向往凌道远的身份与话语权,可程鹤白这颗冉冉新星又岂是能随便割舍的。

凌青原抿了一下嘴,无表情地正视这个恣意任性的年轻人问:“为什么。”

凌道远毫不隐晦:“因为你的存在,让我感觉,十分不舒服。有人教过我一个词,专门形容这种不舒服。我记得它叫做‘虚伪’。”

“虚伪,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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