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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多日的阴雨终于肯稍作停歇。尽管天色并未放晴,大团的乌云仍然攒聚在头顶不愿离去,似是随时翻脸的模样,但总算是给了人们喘息的机会。
“啊,你问我你出院的时间呐……”
穿着传统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对于这个来自眼前女孩儿的问话有些微的错愕。
此时森川杏正站在寒山医院内,而在她对面坐着的人,便是她的主治医师。那份代表着不祥的病号服已经被她还回去,可只要来到这里,一种局促感就会悄无声息地攫住她的心脏。
啊,果然还是害怕呢。
“你稍等一下。”医生弯下腰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叠资料。快速翻找一阵后抬头对她说:“……是六月十日的下午四点钟左右,有什么问题么?”
吊到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她轻松地笑了下:“不,没有,麻烦您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寒山医院并不算人流密集的医院,此刻医生也是清闲得很。于是他忽然对这个问题的来源感到十分好奇。
“因为……有人和我自己感受到的不一致所以……”
“所以你就认为自己的病又复发了?”医生笑着问她。
“……嗯。”她想着遥的事情,只心不在焉地点头答了一声。
“森川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哎?什么?”她一个激灵,向医生投以疑惑的目光。
“既然我们能让你出院,那么就代表着你已经痊愈了。不用被其他的事情所蒙蔽,相信你自己。”
“这样……可是……”
“……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脑海中却蓦然回想起遥出门时自己的反常行为,于是只好又点了点头:“是有点。”
“那么我再给你开一些药吧,你按照剂量吃。”
“……好。”
“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个,医生,”似乎挣扎了许久再做出艰难的决定,她抬起头,直视医生的眼神非常之坚定,“我想,再看一看我曾经住的病房。”
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的念头,很奇怪吧。
嗯……我自己都是这么觉得呢。
明明很害怕,却忍不住想要再去探究一次。仿佛是有潘多拉的盒子摄了心魂,慌乱又敏感地认为也许可以找到答案,明明知道不可以。
她打开那扇熟悉的门,曾经的病房如今并没有新的病患入住。没有阳光的日子多少显得阴冷,何况是六月沉重的雨季。她走向那扇无数次带给她希望与绝望的小铁窗,从那儿看下去,是俯瞰的快感与遥远的土地。
——她差点忘记了,她的病房位于最高的一层楼啊。
所以她也曾经幻想过,在暗蓝天幕的陪伴下,决绝跳下的场景。耳畔的风呼啸刮过,赠与她位于人世最后的礼物。自由的,没有丝毫束缚的,来自对于高处俯瞰的诱惑——
解脱。
嗯,是啊,曾一度认为那样就是解脱。
循环往复的幻想,却没有实践的勇气。不知道迎来的是何等的结局,所以每一个决定都不能太过草率轻易。坚持到最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
有一段时光她觉得死亡就是自己最甘美的终焉,但也许不是的。尽管四年漫长的时光已经将她的灵魂消磨殆尽,身体行尸走肉般活着。脑海中回放的初来此地的记忆,更让她防不胜防。所以在得到自由的第一刻,想到的并不是“我自由了”,而是“我曾在那一天死去”吧!
可她并没有放弃,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她仍然一步步撑过来了。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独自一个人面对世俗的眼光。
她做到了,活下来了,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隐隐地告诉她:不,不是的,这并不是你的终焉,你的结局会是……
会是什么呢?
她将思绪抽离,环视整个房间。房间并不大,但是那时的自己是如此孤单害怕,以至于让她一直有“这个地方真空旷呐”这样的微妙错觉差。
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会空旷呢,也许这就是她“妄想症”的症状之一吧。
她检查过并没有遗漏的线索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房间,带上门。
那么,永别了——
我的开始不是在这里,同样的,我的终焉,也不应该由最讨厌的东西来决定。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镇定地拿出包里备好的雨伞,转身投入雨幕之中。只是刚走出那条街,便被人叫住了。
“前面的,那位,请等一下!”来者是名女性。她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女生。对方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杏核般的眼睛里闪耀着名为惊喜的光芒。
她平静转身,定定看着她。面无表情,亦没有走近。
“啊!果然是你,森川!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沉春啊,你国中时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