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拾伍（1 / 1）
李艳梅来的时候就看到门窗打开，她一边走一边道：“兰兰，怎么把门窗都开着呢？”
悠兰笑脸迎出去，接过妈妈手中的东西，“大开门窗迎接你啊～”
李艳梅也笑起来，然后帮悠兰关好窗户和她一起走进房间。李艳梅一走进房间就说，“怎么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
悠兰的心顿时一紧。
她才又道：“悠兰，你有多久没有自己做东西吃了？”
悠兰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我现在的新工作包三餐。”
因为家里没有菜，又因为悠兰坚持，晚饭是她带着李艳梅出去吃的。在回去的路上，李艳梅因为是第一次在悠兰这儿留宿，所以她又去超市买了几样洗漱用品。也就是在李艳梅选牙刷的时候，悠兰才想起她的洗漱用品都还放在江天那里，她又不能当着李艳梅的面再买一套，可是……不买的话，一会儿又怎么说呢？
悠兰犹疑了半晌，在她还没能作出决定前，李艳梅就拉着她走出了超市。回到她的小屋子里，为了照明开灯，悠兰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才发现有未读短信。打开灯以后，她迅速读了那条短信。
居然是江天发来的，大概是在她和她妈妈吃饭的时间。
寥寥十几字：东西我都拿过来了，不用担心。
悠兰却突然就觉莫名的安心，走到屋子里侧的小盥洗室，她居然发现她的漱口杯里插着牙刷就放在她以前习惯放的位置。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有她的拖鞋，她的毛巾，都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她完全愣住了，于是呆呆站在原地。
李艳梅这时却叫她，“兰兰，累了的话就赶紧来洗洗，妈妈一会儿还有事跟你说。”
悠兰这才走过去洗漱。
洗漱完毕，两个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等李艳梅说什么，悠兰却突然道：“妈妈，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睡觉了。”
李艳梅一愣，这才答到，“是啊，很久了。从你弟弟生下来以后我就一心忙着照看他，兰兰，这些年爸爸妈妈的确是有些疏忽你了。”
因为没有关灯，所以悠兰看见了李艳梅脸上明显的歉意，她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长大了，独立了，我该要承担起这个家的一份责任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一时感慨很久没有抱着妈妈睡觉了。”
李艳梅明显有些触动，她这才伸手去拿床边的包，道：“兰兰，因为小裕我们欠了别人那么多钱，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重的债务。我和你爸爸想办法东拼西凑弄到一笔钱，虽然只有几万块，但是总归还是还一点是一点。”说着李艳梅将用报纸包起来的钱放在悠兰枕边，“明天我等着你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那家人家里把钱拿给别人吧，我也顺便去向我们小裕的救命恩人道声谢。”
李艳梅说完，悠兰的心又是一紧。李艳梅见她不说话，又问：“怎么，不方便吗？”
悠兰想了想，才说：“我不清楚人家有没有时间。”
“那让可人帮忙问一下嘛？你知道借钱的人的家在哪儿吧？”
悠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猎物似的，正一步一步深陷入猎人的陷阱里。可是，猎人是谁？她妈妈？还是江天？
悠兰脸上表情淡淡的，心里面却觉又无奈又疲惫，她轻声开口，“明天再说吧，我会给可人打电话的，今天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然后，悠兰熄了灯。
李艳梅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当她是工作了一天累了。
第二天上班，雷森特地留意了悠兰一阵。她居然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雷森笑了笑，这个小丫头不会真的跑去做别人的二奶，现在要被自己妈妈抓包了吧。
雷森走到悠兰面前，说道：“悠兰，你最近怎么了？我看你状态不太好。”
悠兰对着他勉强笑了笑，虽然满腹心事，但也自知自己这样不行。于是道：“我没什么，谢谢老板关心。”然后打起精神好好工作。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等到下班再打电话给江天看看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早点告诉江天会更好，可是，她是不是到底太麻烦他，太依赖他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义务来替她做这些，反而这些事情在她答应他的那一刻，就该有信心和能力自己去处理。如果，这次他拒绝她了呢？
倒不如，最后让她自己告诉她妈妈人家没有时间，只是悠兰知道她妈妈没有那么好唬弄。
下了班，悠兰坐在公交站牌边犹豫了好半天，甚至她等的那路车来了又走了，她才反应过来。最后终于还是拨通江天的电话。
“喂～”依旧是那样温和的声线。如果，她不是和他肌肤相亲过的人，她也会相信江天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谦谦君子。
“那个……”悠兰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最后索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妈妈说，要还钱给你。”
江天在电话那头一愣，才明白过来悠兰的意思，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轻笑，想也没想就说：“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在还了吗？”
悠兰的心脏仿佛瞬间冻结，她张大了眼睛，黑黑的眼珠里全是难以置信，江天有些轻蔑的语气，语气里带着的冰冷和嘲讽，她怎么会没听出了。她从没想过，原来还有比拒绝更伤人的答案。
“对不起，我不该……”悠兰在这边强忍住泪意，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变脆弱了，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觉得受伤，忙收拾心情想说，却还没说完，就被江天截住，“晚上带着你妈妈到家里来吧。”
然后，悠兰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忙音。
悠兰呆呆地扣上手机套，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是她的幻觉吗？最后一句话江天的语气很是平常，与平时无异。
这和说那句中伤她话的人是同一个吗？
晚上，悠兰带着李艳梅打车到本市最大的小区御龙湾，直到出租车开进F区，李艳梅看着车窗外一栋一栋一闪而过的别墅，道：“可人家还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吗？那她干嘛还去打工，让亲戚帮忙不是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工作吗？”
悠兰的背脊突地一僵，脑子里的那根弦又重新绷起来。她在心里苦笑一番，现在她才算真正了解什么叫做“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的真谛。
她想了想才说：“为了帮我们借这笔钱，可人他们家也是托了不少关系的。其实我也大概问过可人，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拜托家里人去找那么多关系。妈，我因此都觉得很对不起可人了，你就不要再问了。”
李艳梅听后，拍了拍悠兰的手背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悠兰这才释然了一点点，却又突然发现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信手拈来就是一个故事，不止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懂得以退为进。
呵～悠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等到到了门口，悠兰对着李艳梅说了句，“就是这里了。”然后把她背包的拉链拉开，她已经伸手进去摸到了钥匙，直到门铃声骤然响起，她才猛地被拉回现实。
她，在做什么？！
她看着正在按门铃的母亲，心里面一阵一阵发冷，这才慢慢把手从包里拿出来。
总觉得有些恍惚，这到底是自己的习惯，还是自己心不在焉？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害怕。
江天打开门的时候，一眼就撞见了悠兰六神无主的样子。看到他的那一眼，她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慌，然后便避开眼眸再不看他。
江天只是无谓地笑起来，嘴角那一道说不出是漠然还是愉悦。其实，看着这样子的她，也还蛮好玩的。
江天把视线移到悠兰母亲身上，彬彬有礼道：“你们来啦，可人已经跟我说过了。请进～”
然后他侧身请悠兰和李艳梅进屋。
李艳梅先进去。等到悠兰经过江天身边时，江天微微一笑，道：“蓝小姐好，我们又见面了。”
悠兰一怔，这才抬头看他，见他眼中促狭的笑意，突地就恼起自己的胆小怯懦，觉得平静了不少，开口道：“江先生好。”
他们分坐在沙发上，李艳梅从包里拿出一沓一沓捆好的钱推到江天的面前，道：“江先生，谢谢你借钱给我们家救急，我们先还你这么多，就当是利息也好。真是非常感谢你，这是一点我们的小心意。”说着她又递上带来的礼物，“我们家兰兰不懂事肯定都没能好好感谢你们，不知你的太太在不在，我也想当面跟她说一声谢谢。”
江天还是恰到好处地笑着，只说：“伯母，您不用这样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我女朋友今晚加班，所以很抱歉您可能见不到她了。”
“啊～”李艳梅有少许尴尬，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是我们今天太唐突打扰了你们，我还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江天但笑不语。
李艳梅于是捅了捅身边一言不发的悠兰，道：“兰兰，你不跟江先生说声谢谢吗？”
悠兰这才抿了抿唇，重新抬头看着江天，道：“江先生，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弟弟。”说到后面，悠兰显得诚挚而认真。
江天这回没有说不客气，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弟弟好些了吗？”
这时李艳梅却连忙答道：“好多了。已经出院回家，他爸爸在照顾他，兰兰工作忙，还没有回去看过她弟弟。谢谢江先生挂心。”
悠兰只觉得这样演戏实在是累，所以脸上表情一直淡淡的，江天却看着她说：“怎么不请假回去看看呢？是害怕看着心里难受吗？”
悠兰又才抬头，直到看到他的眼睛，她才确信，他这句话并不止是旁人听到的那个意思。她眼中骤现冷意，只说：“我弟弟已经好了，我有什么好难过的。真的只是因为没有时间而已，我新换了一个工作不久，不方便请假。其实我只要知道我弟弟没事就够了。”
李艳梅直觉悠兰这话说得不太好，忙说道：“江先生这是好意，兰兰你怎么说话呢！”
悠兰不再吭声，江天却说：“伯母，没事的。是我不该这样问。”
这下李艳梅更是诚惶诚恐，道：“兰兰她不懂事，江先生不计较就好。剩下的钱，我们会定时还你的，那个，那个你看是不是要重新写张借据。”
“妈！”悠兰回过头去一脸惊慌地看着李艳梅，李艳梅却完全误解了悠兰的惊讶，只是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心想我们不能这么单纯，该怎样就怎样，一码一码算清楚。然后她只是笑看着江天等他回应。
江天也是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只是，伯母，难道蓝小姐没有跟您说过，她跟我借钱时我并没有跟她写借据吗？我还跟她说利息按照银行利率来算就可以了。”
这回轮到李艳梅惊讶地看着悠兰，而悠兰只是顺着江天的话点了点头。
这下李艳梅更尴尬了，只好讪讪地笑起来，道：“江先生，对不起啊，我……我……真是的，兰兰这丫头也没跟我说！”说着还瞪了悠兰一眼。
“没事的。”江天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李艳梅的困窘没能因此化解，反而更上一层楼，于是她道：“江先生，怎么好意思让你收那么低的利息，我们可以按高出银行利率算的。”
江天这回却沉默了一阵，李艳梅突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他听到江天说：“没关系，这笔钱就当存进银行了，我看蓝小姐也不容易。”
李艳梅这又才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悠兰却抬起头来望着他，一时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说给谁听的。
江天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纸笔，刷刷写下一长串数字，将那纸片放到李艳梅面前道：“伯母，这是我的账号，下次您往里面打钱就可以了，不用再跑来跑去那么麻烦。”
悠兰看着江天的举动，这才终于明白他刚刚那句话是说给她妈妈听的。
李艳梅将纸片折起来，拿给悠兰道：“兰兰，来拿去收好。”
江天看着，嘴角扯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这才觉得颇有些无趣。于是，他缓缓开口，“我要准备去接我女朋友吃夜宵了，伯母，让我顺便送你们到地铁口吧。”
李艳梅听后忙道：“啊～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该回去了。那就麻烦你了，江先生。”说着便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悠兰本想出口拒绝却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