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章：吾名睢夭（三）（1 / 1）

话不能乱说，东西也不能乱吃坐在树上，我悠闲地晃着腿，白色的衣角随着飘荡。咬了一口多汁的浆果，看着地面升腾的热气，耳边是聒噪的蝉鸣，我把果核扔到远处，惊起了对面柳树上的鸟儿，又是个无聊透顶的夏日啊，待会再睡一觉吧，一直睡到晚上。

我伸出食指，集中精神在树干上又刻上一记。

一，二，三，四，嗯，还多一横。

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一个年头。

闭上眼，我悬浮在枝叶浓密的树冠中，现在正是槐树的花期，周身都是清淡的槐花香。

又做梦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

一群小孩子在树下玩过家家，我坐在树下就这么看着他们，孩子们的笑声爽朗真实，而他们谁都看不见我，也无法触摸。一个小男孩踩着我的肩爬上了树，但他浑然不知，摘了好几串槐花后又踩着下来。一直以来都在想，我对于人类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看着他们笨拙地支起了小铁锅，然后把槐花扔了进去，掺上水，这群小孩不知从哪弄来了齐全的工具，他们是要煮槐花吃么？这可不行啊。我凑近一点，对着他们刚刚点燃的火苗吹了一口气。

“啊，火被风吹熄了！”一个小女孩大声说着。只是一阵风。

点燃，又吹熄，反反复复五次。他们终于没了耐心，正当我感到欣慰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换个地方，我们搬到那边去。”他指着左边的一个棚子，离得很远。大家异口同声地应了。这到底是哪一年的事呢？我不大记得清。

他们抬起锅，欲往那边走去。我起身把锅掀翻在地，水慢慢渗入泥土，花落在地上粘了泥。

“喂！你怎么抬的，小心点啊！你知道我摘得多辛苦吗！”之前爬树的那个小男孩抱怨着怒骂道。

“是刚才风太大了刮的，关我什么事？”他们开始吵起来。

啊，真是聒噪的一群小蜜蜂啊。

有个女孩想上前劝架，刚走出一步，我伸出脚绊了她一下，她扑到在前一个人身上。然后我穿梭在他们之间，重重地拍了所有男孩的头，女孩子就互推。不过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一阵诡异的狂风大作吧，我又想了想，或许是妖风比较贴切。不知是从谁先开始的，所有人都哇哇大哭起来。果然是小孩子啊。

“啊啊啊，有鬼啊！”

“不玩了不玩了，不要吃我啊……”

“呜呜……不要抓我。”

“我要回家，妈……”真是不错的反应，我站在原地微笑着。孩子们四散跑开，居然还没忘带走那些掉落在地的东西。很快就看不见踪影，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拾起地上的那几串槐花，粘了泥，就不是那么白了，我挥手扔到树下。这棵国槐已有百岁，虽然现在已死，坐在树上久久抚摸着沧桑的树干。

我感到长久的寂寞。就像透明的空气，即使触碰，能感受到的也只是风。

连梦也不能像人类一样丰富多彩，只有无趣的只有自己的回忆。

但近来我的梦境出现了一点异样，在众多重复的梦中，有一个是我完全没有印象的，我觉得很意外。

我确定这二十一个春秋从未发生过梦境里的事，因为梦里的场景现实中绝不可能有，大概是很久以前的时代。

虽然意识不大清晰，但忽然有股香味缭绕在鼻尖。

人类食物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

睁开眼，只见一个男子坐在树下，手中打开的保温盒里正是香味的来源，八个码成一圈的椭圆糕点，白白的像冬天捏的雪团，冒着淡淡的白气。男子靠着树干，平视远方，优雅地拿起糕点，手指修长骨骼分明。虽然能量充盈，但是我的馋虫已经蠢蠢欲动，面对如此美食就算是我也是会嘴馋的。我坐在树上，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吃着这样的东西，脸上定是满满的幸福吧。但是，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的树下吃啊……我略感怨念，摇了摇树。

哪知这一摇，好些槐花和叶子就直接掉了下去。

我轻轻笑了两声，感觉稍稍平衡了点，看得见吃不着的愤慨渐消。食物的香味似乎淡了点。男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落叶和落花，我特意看了一眼，盒子空空如也。

男子逐渐走远，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脸。短暂又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了啊，我只是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