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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族天生就有神明的祝福能够抵御负面魔法影响,莱戈拉斯在战场上挥洒自如,一个人就能杀死一只猛犸象。但是毕竟大部分参加战争的都是普通人类,他们在索伦的影响下逐渐虚弱,同盟军的力量越来越衰败下去。
月亮升起来,他们和第二批战友换班撤退到到米纳斯提力斯的营地里休憩。一天的激烈的战斗让莱戈拉斯筋疲力尽,他瘫倒在露天的帐篷里,全身的骨骼就像被打散又接合,已经不再属于他。尖锐的石头咯得生疼,他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休憩。
不远处的喊杀声提醒他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严峻的战事让他的大脑随时处于紧绷状态。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补充体力,他闭上眼幻想自己仍身处家乡。短暂的梦里荒原流长,鸟兽泣血,关山漫漫如寒铁。
天蒙蒙亮的时候莱戈拉斯就被摇醒了,同伴狂喜激动的脸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金霹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看看瑟兰迪尔给我们送了什么惊喜!”
听到那个名字他的心没来由得一悸,他披上外套走上帐篷,一排一排整齐的金色盔甲闪瞎了他的眼,所有的精灵战士都对着他恭敬地跪下。为首的是戎装的加里安:“莱戈拉斯殿下,我们奉陛下的命令追随您而来!”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全都是有圣光加护以一敌百的战士,所有的人都欢呼庆祝起来,被阴霾笼罩的同盟军看到了战胜邪恶的一线希望。只有莱戈拉斯笑不出来,他皱着眉拉过加里安焦急地问:“Ada这是把所有的军队都调过来了,那王国怎么办?”
“您不要担心,陛下身边仍有三分之一的侍卫官驻守,何况陛下本身就是密林最锋利的剑啊。”加里安对他的主君很有信心。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戒灵王被砍死,魔戒熔化,索伦的军队溃逃到魔多,所有的人都互相拥抱流泪庆贺胜利时,这不幸的噩兆也未能从他脑海中抹去。他没有参加刚铎的庆功宴,带领他的军队日夜兼程踏上归程。
他从未如此恨过梵拉赋予的敏锐直感。当他披星戴月地赶到故土,见到的是令他目龇欲裂的一幕。
他丝毫认不出这就是他长大、嬉闹过、付出热血捍卫过的家园。滚滚的浓烟,森林在燃烧着哭啸,邪恶的瘴气萦绕在林间,大地变成了烧焦的黑色。他第一反应就是下马冲进森林,马上就被加里安和副官拉了出来:“殿下!这是对精灵有致命伤害的瘴气,您不能就这么进去!”
“混蛋!”莱戈拉斯第一次暴了粗口,他一把抓住加里安的脖子怒吼道,“说什么固若金汤,密林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你吧!如果我的Ada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加里安的脸色早就变得如同死灰般枯槁,他剩下的理智让他死死地拽住王子,这是陛下所授予的优先一切的命令。他想到临出发前瑟兰迪尔犹如看透一切的眼神,难道他也已经看到了密林失陷吗,难道他真的想……不,他不敢再想。他跪在了莱戈拉斯面前:“求求您不要冲动,这也是陛下的心愿。让我们先头部队进去,如果陛下……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去陪他!”
莱戈拉斯看着跪在地上的部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意识到他在推脱责任,难道那个头也不回地离开瑟兰迪尔要去伸张正义的不正是他么,难道瑟兰迪尔派千军万马支援他不是为了他的大义吗,如果当初他没有任性地离开他,现在还会有无力挽回的懊悔吗?
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哭,但是他已经麻木了,他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他觉得自己被掏空了,全身上下都被割开无数个窟窿,里面呼呼地灌满了风,没有回音。
他刚刚在对抗邪恶的战场上大获全胜,何其伟大何其光辉的英雄啊,现在却在一座小小的森林前无助得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心底有个声音在嘲讽他:
“真悲哀啊,莱戈拉斯,远道而来,只为一败。”
他甩开披风头也不回地冲进密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
☆、15
泥土的腥臭味混合着脂肪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莱戈拉斯看到很多蜘蛛焦黑的躯壳,和半兽人士兵的尸体,再往里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同族的躯体,他的心中涌出悲哀,但又情不自禁地庆幸没有看到他的Ada。
瘴气和浓烟越来越浓了,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也越发昏沉起来,他用匕首割开皮肤强行让自己集中精神。幽暗密林本就是地形蜿蜒之地,浓烟阻碍了他的视野,但是无法阻挡他的步伐,他从未有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家的指引。
他远远地看见了那座令他魂牵梦绕的宫殿,大批的半兽人蜂拥而来,他拉开弓厮杀,双眼暴怒发红:“谁允许你们靠近这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成山的尸体中迷茫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又像孩童那般迷惘了,他找遍了宫殿的每个角落,怀着希冀翻看每一具同族的尸体,询问每一个仍在苟延残喘的精灵,他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瑟兰迪尔在哪。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越来越无助,越来越恐惧。最后揪住心口跪在精灵王被破坏殆尽的寝宫里,悲怆地无法出声。
“……莱戈拉斯?”那试探的声音又像不敢置信,又像狂喜。
莱戈拉斯流着泪抬起头看到有人逆光朝他走来。
他的身体因为力竭不再笔直,他的盔甲染满了的鲜血不再威严,他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不再整洁,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不再高贵。但是他又是如此耀眼,身处劣势却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狼狈,眼神傲然无惧,就像悬崖上的新雪那样凛冽而动人。
莱戈拉斯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衣角,是实在的,劫后余生的震撼和庆幸让他心底最后的逞强也崩溃了,他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何等仁慈的梵拉啊,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洛丝萝林的盟军很快赶到了,凯勒鹏、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在一片焦土中会晤。三个加起来比世界的岁数还大的精灵看着战争后的满目疮痍,心里涌出无限感慨。
“魔戒已毁,属于人类的第四纪到来,精灵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埃尔隆德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说道。
“看到这一幕总会让人想到最后同盟的战役啊,一眨眼那时的故人都死了,我们也都很老很老了,是时候退出中土舞台,回到我们的故乡了。”
瑟兰迪尔没有说话。
良久,他环顾着四周竖起耳朵聆听的西尔凡精灵和伤痕累累的密林,然后缓慢又坚决地说道:“我可不想让一堆长着虚伪嘴脸自以为是的高等精灵骑在我的头上。”
虽然他的话表达了“我就是要继续当我的山大王”的粗鄙,但是莱戈拉斯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维林诺是无忧无虑的乐土,那当初第一批精灵怎么会渡海来到中土呢?而他的密林子民都是血统低下的木精灵,他们不会听到海的召唤,瑟兰迪尔放弃西渡也要留下来继续领导他们。
莱戈拉斯发现他现在也能看出瑟兰迪尔毫无波澜的表象后在打算着什么,就像瑟兰迪尔每次都能看穿他一样。不是瑞文戴尔国王那样的天赋,而是名为爱的魔法。
两位精灵王还想劝阻他,但是瑟兰迪尔的决定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变身乖乖儿的莱戈拉斯跟他在身后,摇着尾巴表示对他的做法一万个赞同:“Ada,我也会留在你身边帮你的。但是现在密林已经毁了,我们是不是该带着族人迁徙到别的地方?”
天色已经晚了,瑟兰迪尔俊美的容颜在昏沉的月色中模糊不清:“明天再说吧,我的孩子。”
莱戈拉斯临时收拾了卧房,将恶心半兽人的尸体扔了出去,舒服地把自己窝在了床上,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过安稳的觉了,白天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窗外夜朗星稀,月光透过纯白色的纱帘拂照在他的身上,冰凉的触感提醒他,他仍处在人世。
一道耀眼的白光倏忽划过天际,去势快如闪电,在浓重的夜幕里如同烟火一般炸开,化作无数莹白色的光点纷纷扬扬地落到森林的每个角落。莱戈拉斯诧异地披衣出门,就见荧光犹如夏夜的萤火那般迅速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流星?”莱戈拉斯喃喃自语道。
然而很快他发现他想错了,他震惊地看着光芒所到之处,烧焦的土地在愈合,新生的嫩绿色草皮覆盖了焦黑的大地,树木的断茬重新接上,腐朽的枯木抽出了新芽,灌木丛也盛开出花朵,这片生机断绝的森林重新焕发了光彩,甚至比以前更加茂盛。
那简直是可以被称为“神迹”的降临。
他听到密林重生的喜悦,他很高兴他的人民可以重新在这里生活了,他们不需要长途跋涉寻找心的家园。这个承载了他五百年爱和悲伤的地方,他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眷恋它。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仿佛父亲的拥抱。
他迫不及待地想叫醒瑟兰迪尔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是又迟疑惊扰他的睡眠,于是他一个人在森林里呆了会儿就回房间了。
“……那是米斯兰迪尔送来的火之戒,我用剩下的魔力唤醒了森林。”第二天,瑟兰迪尔一脸处事不惊地啜饮着葡萄酒。
莱戈拉斯一脸“我就知道”“太没劲了”的嗔怪。
尽管森林已经恢复原貌,战后的重建还是很浩大的工程,勤劳勇敢的西尔凡精灵唱着歌合作互助修建他们的家园。莱戈拉斯也加入了热火朝天的造房大队,还充当监工和设计师给宫殿规划出谋划策。他正干得起劲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到瑟兰迪尔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Ada,怎么了?”莱戈拉斯和他并肩走在林间小道。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出来散散步而已。”瑟兰迪尔一脸风轻云淡,他别过头假咳了两声,“……如果你有事,也可以不来。”
莱戈拉斯忙不迭点头,瑟兰迪尔阴沉地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又摇头。他忍不住想笑,最开始他会被Ada故作高态欺骗,但是当他义无反顾地揭开那层坚硬的外壳,才发现Ada骨子里是一个很别扭又不擅长表达的人。
此时正值冬末和春初的交接,天气一改之前的阴霾,晴朗的阳光都带着暖融融的春意,迎面吹来的风带着花草被揉碎散发的清冽,松鼠在林间轻快地嬉戏,薄雾缭绕,白纱般轻柔地缠绕在树上,郁郁苍苍的树木带着新生的蓬勃和朝气,他们用其温柔的眼睛缄默地打量着这对密林最敬爱的父子。
不同于邪恶阴影笼罩的幽暗密林,这是一座新生的森林,他象征着腐朽的剔除和全新时代的来临。
“现在这里叫幽暗密林似乎不太适合了。”瑟兰迪尔懒洋洋地环顾四周,犹如一只餍足的头狼在牧神午后巡视他的领地。“我想把他改名叫绿叶森林,你意下如何,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有些受宠若惊,记忆里瑟兰迪尔很少以平等的身份询问他的意见,他总是一个人周密地安排好一切,然后一个人默默背负后果:“嗯,我觉得这名字不错,很贴切。”
“是的,绿叶森林……”瑟兰迪尔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犹如春回大地,溪水破冰令人心神摇曳。他们的头靠的很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在莱戈拉斯的颈窝里,他一低头仿佛就能吻到他的发旋,风将他们流泻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细细碎碎浮动的淡金色光芒犹如月夜下西伯利亚海面相撞的浮冰。
莱戈拉斯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他清晰地听见对方强有力的心跳隔着衣物传递过来,扑通、扑通,到最后他也分不清是谁的脉动。
瑟兰迪尔贴近他的耳畔,低沉的嗓音宛如一杯醇厚的红酒封入窖中,随着悠久岁月的酿造散发出醉人的芳香:“莱戈拉斯,我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
“是的,Ada。”莱戈拉斯抬起头看他。瑟兰迪尔浅蓝色的眼眸中是毫无掩饰的温情和信赖,他很少将情绪外露,一直以来他活的都太沉重,作为一国的信仰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不只仅仅是“瑟兰迪尔”本尊。
他的视线和他的交缠在一起。瑟兰迪尔的眼中倒映着天空的明朗,也倒映着小小的莱戈拉斯,他几乎要沉溺在那片温柔甜美的海洋里。
“那么,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了。”瑟兰迪尔的声音轻柔得仿佛划过天空的翅膀。
“Ada,你要西渡吗?”莱戈拉斯从手足无措的尴尬中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和失望。
“嗯……我厌倦了中土世界的纷争。”仿佛之前昙花一现的温柔只是错觉,他将手按在莱戈拉斯的肩膀上,像是在鼓励他,“虽然你还有很多不成熟之处,冲动、幼稚、太刻板,理财也很差劲,大概会被阿拉贡他们赔得家底都不剩……”他看到密林王子的脸已经开始黑了,话锋一转,“但是你是我的儿子啊,没道理不行吧。”
总觉得你绕了一圈就是在变相夸自己呢。莱戈拉斯腹诽。
“这个时代曾经是我们的,但是终归是你们的。”瑟兰迪尔站在溪边眺望着远方,莱戈拉斯站在他身边循着他的方向望去。天空的彼方,一轮红日携万丈霞光缓缓沉入地平线以西。暮钟响起,群鸟归林。这是一天的终止,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但是昨日永远不会再来。
他没来由地有些想哭,他曾经任性地离开他的家乡在世界的角落肆意地仗剑高歌,他曾在魔多的战场上金戈铁马所向披靡,就像历史洪流中一叶漂泊的孤舟,但是他知道无论何时他想停止流浪,总有一个地方永远会接纳他。
而有一天他再回头,那个地方还在,那个王座上孤独的身影却消失了。没有人再会等他。
但是莱戈拉斯知道自己不能哭,他的Ada被沉重的责任束缚了这么多年,他理应为他的自由而祝福,而不是在后面像个小孩一样拖着他的脚步。他努力不让自己哽咽,装作自信满满:“我会做好的,我会做一个像你那样杰出的帝王引领我们的人民。”
瑟兰迪尔唇齿间逸出轻如鸿毛的叹息。
他走上前将他唯一的孩子拥抱在怀里,就像在他小时候常做的那样:“你会的。莱戈拉斯,不要惧怕你身上的污泥,那是成为莲花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16
第二天瑟兰迪尔当着林地王国所有子民的面,将幽暗密林正式改名为绿叶森林,并且将国王的权杖亲手交付到王子手里。这一举动被载入了密林精灵的史册。
他轻装简马,只带了加里安随行,拒绝了所有人送别的请求。莱戈拉斯送他到森林的出口,看着瑟兰迪尔高大的身影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那头。
虽有不舍,但是分别对精灵来说只是暂时的,他们终会再次相聚在维林诺的土地上。而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为了坚守他所热爱并付出过热血的这片土地,也为了不辱没君之名。
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
在后世人们的传唱中,林地王国的新王是一个公正、耿直、英勇并且仁慈的精灵,他比他的父王更具有高尚的品格。
现实是,作为新任的国王,今天莱戈拉斯也感到焦头烂额。他原本以为当国王只要坐在上面发号施令,然后就有各种军机大臣、财政大臣等等帮他执行,但是当他真正坐到那个位置,才发现瑟兰迪尔以前是多么不容易。莱戈拉斯的性格太过刚正耿直,说白了就是好骗,在经济这块简直欲哭无泪。
“难道国与国之间就不能像人和人一样互相信任么!”莱戈拉斯悲愤地甩下公文,连夜骑马赶到刚铎找故友取经。
新晋的刚铎及亚尔诺重联王国国王写作伊力萨·泰尔康泰读作阿拉贡·大歩佬的邋遢男人将脚随意地搁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嗤笑:“难以想象啊,林地王国的新国王,瑟兰迪尔那个老狐狸的儿子竟然不会理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树之国的陛下,你再说我Ada我就要在这里向你发出决斗的请求了!”莱戈拉斯气恼地扫掉了椅子,阿拉贡灰头土脸地从桌椅里爬起来:“我这是在夸你Ada,虽然叫做帝王,但是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就要做个不要脸的地痞流氓啊!”
被世人称为“英勇、正义、希望的化身”的刚铎新国王毫无保留地教授了他早年在布理地区当游侠时摸爬打滚的无赖作风,在会见使臣的时候要带足够多的马仔,穿最牛逼的华服去征服,要表现出“钱这种庸俗的东西我们不必多提”的豪迈;在订结同盟的时候要锱铢必较,咬紧到手的利益,对于有戏的能吞就吞;被催债的同盟国堵上门的时候一定要让财务卿站在你旁边抱紧你大腿痛哭流涕等等。
莱戈拉斯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刷新了:“不要用这么正经的态度胡说八道好么?!”
“作为合格的君王,就是要兼具狮子的雄心、狼的凶狠和狐狸的狡猾啊!”阿拉贡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义正言辞道。“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在战争年代我们也许是很出色的将才,但是治国之道可不是刀剑往来那么直截了当了。”
莱戈拉斯陷入了沉思。在所有被传唱为骁勇善战的国王统治下,国家都一样的不发达,反而是很多没有光辉历史的君主麾下人民安居乐业。战争会拖垮人民的生活。
他忍不住又想到瑟兰迪尔,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他觉得Ada的治国理念太过狭隘,而现在他才明白,天真的只是他而已。那个年长的精灵总是姿态高贵地坐在那个位子上,带着近乎残酷的冷静,遇到任何情况都处变不惊。
“君王所做的事,和道义无关。”
“不要惧怕你身上的污泥,那是成为莲花的代价。”
他才明白Ada的话是多么深沉而富有远见。那个睿智的长者一直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言传身教,只是他唯一的学生太迟钝罢了。
第四纪来临,大部分精灵都选择了西渡去维林诺,洛丝萝林留下来的精灵也迁居到了绿叶森林,但是精灵的数量和鼎盛时期比还是太少了。
他和阿拉贡、金霹一起参加了洛汗王女伊欧玟的丧礼,那个敢于只身面对戒灵王的女骑士静静地躺在花里,曾经年轻的脸庞爬满皱纹,四周一片哭泣声,她的丈夫,刚铎的宰相法拉墨无限怀恋地看着爱人冷掉的躯体。
白色的纸花纷纷扬扬地落在莱戈拉斯的肩膀上,他伸手接住,心想死亡就是这样么,在亲人的笑声中出生,度过或悲或喜的短暂的百年后永恒地消弭,一个人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在亲人的哭声中离开,成为这世界的一粒尘埃。
“我们都已经老了,只有你还年轻着,真好啊。”白发苍苍但是仍然中气十足的阿拉贡调侃他,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怀念,“只要看到你,就想起我们以前的传奇经历。”
第四纪的120年,中土最壮丽的英雄传奇落幕。
“全能的天父伊露维塔,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梵拉拯救了我们,求你垂顾我们的国王,接纳他于永光之中。伊力萨·泰尔康泰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生;愿他将来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以上所求,是因我们的主梵拉,你是圣子,他是天主,和你及圣神,永生永王……”神父沉痛地念着祷文。
莱戈拉斯的眼角有些酸胀。在他心里阿拉贡不是吟游诗人口耳相传的盖世英雄,而是那个痞气地揽他的肩膀大口喝酒的邋遢游侠。现在他安静地躺在那儿,就像随时会玩世不恭地坐起来和每个来献花的客人为了他的葬礼干杯,但是再也不会了。
莱戈拉斯走向了阿尔温,精灵族以美貌著称的暮星公主眼角也爬上了细纹,但是无损她的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阿尔温。”
阿尔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棺材里的阿拉贡,她的脸上因甜蜜的回忆泛起了涟漪:“我选择了人类的命运,直到我拥有的一切都失去后就会离开人世。”
“为了短暂的爱情放弃永恒的生命,值得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答案……不也在你心里么?”阿尔温跨越岁月的美艳明眸温柔地凝视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的人,“你爱上一个人,哪怕和他度过的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是甘之如饴的。一切都在腐朽老去,你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她想到了远隔重洋的埃尔隆德,神色黯然:“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Ada,但是我选择了阿拉贡,就注定要放弃很多。有生之年,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孤儿,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莱戈拉斯在刚铎住了几日就离开了,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阿尔温毫无光彩的脸,就像冬日没有星星的苍穹,后来听说她离开了刚铎王国回到了萝林,独自消失在了黯然失色的树林中。从此伊莱纳花和妮富雷蒂花再也没有在大海的东方绽放。
至此远方再也没有故人的消息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17
诚然莱戈拉斯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贤明君王,但是仍抵不过大势所趋。
精灵的势力不断衰败,而人类最终统治了整个中土世界,新的人皇不像伊力萨·泰尔康泰那样仁慧,他充满了暴君的色彩和对武力的狂热崇拜,疯狂地攫取资源,捕杀异族供贵族消遣奴役,越来越多的人类士兵擅自过林地王国的边界。
尽管还没有正式撕破脸皮,莱戈拉斯深谙这片大陆将没有精灵的容身之所。
因为早在百年之前就有个精灵曾经教导过他:“人类和矮人的生命不过百年,所以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追名逐利。”
这天林地王国来了一位让他惊喜的访客,白色的衣袍和白色的长发看起来仙风道骨,莱戈拉斯笑着抓住了他的手:“甘道夫,好久不见了!”
“是啊,看到你真高兴,莱戈拉斯·绿叶,你还是这么有魅力。”甘道夫抽着烟斗哈哈大笑。他说他是来自维林诺的使者,梵拉已经预言了中土世界的精灵末日,他是专程赶来接剩下的精灵回去的。
“人类有人类的境遇,不管做了什么,都会有他们的报应。”
莱戈拉斯表示他早就在计划着带着剩下的子民西渡,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没能信守和Ada的誓言守住他们的王国。但是一想到渡海就能再度见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美丽脸庞,他冰冻多年的血液又有了温度。
他带着好友金霹和剩下的子民在伊锡利恩伐木制造了一艘坚固的灰色精灵船驶向大海,此时距离魔戒圣战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最后的护戒队成员渡海离去,这片土地上终于再也没有精灵的传说。
莱戈拉斯指挥他的部下掌舵前往西方大陆,维林诺离中土有好几个礼拜的的航程,海上天气很好,灾厄也不敢在诸神的领地造次。但是令他非常头疼的是,常年扎根在泥土里的西尔凡精灵根本受不了坐船的滋味,平稳的海域还好,船一开始纵摇和垂荡,木精灵就开始晕船。
作为辛达族和樊雅混血的精灵,莱戈拉斯天生对海洋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新奇,每当天气有些变异时,他披着大氅款步走到船头欣赏上百条海豚争相跃出海面的奇观,一低头看到平素维持着优雅形象的族人在船的下层甲板上此起彼伏地朝着大海呕吐,片刻的好心情立刻像吃了只苍蝇。
“啧啧,我早说你们精灵就是喜欢装腔作势。”金霹摇着头夸张地叹气。
“可恶的矮人!莱戈拉斯陛下,这真的不怪我们……呕!”
“……”能别一边呕吐一边跟我汇报吗?!
甘道夫扶着手杖走上船头,笑道:“坐船也真是难为了西尔凡精灵啊。”
莱戈拉斯对这位老者保持了尊敬,他打了个招呼,突然又想起什么,笑着道谢:“虽然没能继续我们的王国,但是真的很感谢你将火之戒送给我们。”
甘道夫的表情变了变,他转过头去眺望无垠的大海,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半晌问了句:“莱戈拉斯,你相信命运吗?”
“你看这夜空有这么多闪耀的星星,每一颗星都有不同的轨迹,它们看起来离得很近,但是其实永远碰不到一块儿。”
甘道夫沧桑的眼睛直视着他,他亲眼见证莱戈拉斯从年少的精灵长成坚强勇毅的战士,贤明的统治者。六百多年的时光在他脸上凿下成熟而优雅的刻痕,仿佛葡萄经年酿造成醇厚的美酒。夜里海风很大,但他始终保持笔挺的站姿,皱着眉头的样子让莱戈拉斯多了几分威严和疏离,简直……
像他的父亲那样。
透过他的身影,甘道夫仿佛又看到了那位矜贵冷冽的精灵王,如果说莱戈拉斯是密林里沐浴阳光的鲜嫩树叶,观之可亲,瑟兰迪尔就是冬天梅树枝头的一捧新雪,寒冷与美艳并存。
“比起虚无缥缈的命运之说,我更相信我拥有的当下。”
“似乎也听你父亲说过类似的话呢,当然他没礼貌多了,不仅羞辱我还想派卫兵把我扔出去。”甘道夫挠着脑袋不满地抱怨道。
“Ada是个很认真严肃的人啊,虽然嘴巴厉害不过心里却意外的柔软。”莱戈拉斯为父亲辩护。
甘道夫扁扁嘴:“难道在你心里瑟兰迪尔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有啊,缺点就是太过认真、太过严肃、太过厉害。”莱戈拉斯一本正经地回答。
“……”果然不该问中土第一父控这种问题。
在快要靠岸的那几天,莱戈拉斯重复做着关于维林诺的梦,那是来自血脉的吸引,越靠近精灵的故乡他的心绪就越紊乱。
他梦到在在极西之地的中央平原上,有一座金色的维利玛城,众梵拉在西城门的碧绿山丘上修建了他们的王座。这些王座围成一个圆形,每当暮种敲响,所有死去的和渡海来的精灵都要在这里接受麦哈纳萨尔的审判。
当那个有着樊雅族金发的精灵出现在审判台上的时候,众神都安静下来,雅凡娜的歌声戛然而止,妮娜也停止了思考,梵拉们屏住呼吸怕被他的美丽慑伤。
瑟兰迪尔穿着和维林诺其他精灵如出一辙的月白色长袍,敞开的衣襟露出他修长的脖颈,没有束发,铂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当他还是君王的时候向来喜穿低调的黑、神秘的银、典雅的红,洗尽铅华呈素姿,如今拂去王者威严的外衣,莱戈拉斯才蓦然发现他的Ada几乎可以用“美艳”来形容,尽管这有些僭越。
瑟兰迪尔的眸色很淡,就像无机质的琉璃,缺乏感情。他傲然地站在麦哈纳萨尔的正中心,明明在接受神明的俯察,看起来倒像是他在巡查他的领地。
“瑟兰迪尔,欧瑞费尔之子,林地王国的第二任国王。”他环视了四周一圈,冷淡地开口,“我的功过不需要任何人来评说。作为国王,我忠于自己的国家;作为儿子,我敬爱我的父亲;作为战士,我未曾临阵脱逃;作为辛达族的精灵,我从未玷污过我族的荣誉……”
“我一生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欺骗了我的孩子吧。”
莱戈拉斯从睡梦中惊醒,睡衣被冷汗濡湿了粘在皮肤上,让他很不舒服。他反复回想着梦里的每一个细节,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他原本希望能插上翅膀飞到维林诺,现在却有了一种无法名状的胆怯。
18
精灵船如约在极西之地的港口靠岸了,莱戈拉斯等人踏上维林诺的土地的时候,风中传来了飘渺动听的歌声,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芳香,他们沐浴着神的怜爱,面前的森林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仿佛在欢迎流浪的精灵们回家。
这是维林诺,繁荣美丽的西方大陆,神明居住的世界。天空永远是晴朗的,精灵们无忧无虑,不会老去也不会死亡,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
——但是,也没有他要找的人。
莱戈拉斯心底有一个恐惧的声音在呐喊:这不是他的故乡!不是!
那种仿佛失去重要之物的心痛让莱戈拉斯想到魔戒之战回到故土那时,心脏痉挛得快要死去。
找到加里安的时候他几乎想跪在地上赞美天父,这意味着他离见到Ada多了一丝希望。
入夜,维林诺陷入沉睡。一个黑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渡口,他很快发现有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甘道夫,你是来阻止我的吗?”莱戈拉斯的眼里全是血丝,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剑柄上。
“不,我是来帮你的。”甘道夫轻叹了口气,他用魔法在他身上画了消去气息的图腾,“这东西能帮你在海上躲开梵拉的监视,但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映在天父的眼里,愿我父伊露维塔保佑你,虽然你已经决定背神。”
“莱戈拉斯,我最后认真地问你一句,离开维林诺,等于拒绝神明的庇护,永生永世不得再踏上这片土地,被流放在家园以外。你确定吗?”
莱戈拉斯安静地看着他:“曾经我问过阿尔温一样的问题。谢谢你,米斯兰迪尔。”
他的眼神无限温柔:“但是对于我来说,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故乡。”
甘道夫抛出一个重磅问题,就像一个炸弹在他俩之间炸开:“那么,你爱他?”
莱戈拉斯没有惊诧,他只是下意识地迷茫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我的Ada,这是不对的……”
“莱戈拉斯,你知道最初的一批精灵为什么要离开维林诺吗。这里是精灵的乐土,没有污染,没有野心,没有邪恶和黑暗笼罩,精灵在这里永生不灭,他们不需要繁衍后代,也没有结合的必要,因此他们渐渐地失去喜怒哀乐,失去**,他们也不懂得如何去爱。”
“后来有一群精灵相爱了,他们不断地宣传爱的重要,搞得整个维林诺人心浮动,梵拉们就把那群叛逆的精灵贬到了外面,并且再也不准爱进入维林诺。”
甘道夫拍拍他的肩膀:“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你,神明的指示有时候是很胡说八道的东西,如果喜欢谁赶紧抓在怀里盖个章别让他跑了,你喜欢的人可能也在等你。快去找他吧,莱戈拉斯。”
“我知道了!”莱戈拉斯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知道这一次离开就是永别。
他挑了一艘小而轻便的船,借甘道夫的魔法,直到驶出维林诺的地界他也没有被巡夜的使者发现,然而驶到海中央的时候,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夜晚突然风雨大作,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几乎将他的船只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