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三十二章 只恐被人轻裁剪(2)(1 / 1)
(接上节)
这里十九王爷送了苏荷和骆毅回去,自己也回到府中。却见王妃阁中尚还亮着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空气仿佛是凝滞了一会儿,这才传来骆红玉平静的声音:
“没有插门,王爷直接进来便是。”
慕容凌鹰走了进去,却见红玉仍旧是钗裙齐整地坐在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把楠木梳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他问。
骆红玉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抬起手缓缓地取下发间的珠花,口中道:“王爷近来总是有心事,晚上睡不安稳,平日里也不常在府里用膳。”
慕容凌鹰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爷常常一个人去西街喝酒。”骆红玉继续道。
“你派人跟着我?”慕容凌鹰问,面上不自觉地沉了一沉。
然而红玉却并不害怕,径自摇了摇头,转身望向他,道:“王爷身上总是带着悦来酒家的那个老板娘的脂粉味儿。”
慕容凌鹰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骆红玉却只是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取下挂在镜子边上的一个卷轴,徐徐展开。那是在她嫁入王府之前,慕容凌鹰送给她的那幅他亲手画的暮春图。只见她神态柔婉,用略显单薄的语气娓娓道来:
“那一日在璘表弟殿中看到你的那副暮春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忽然就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就养在将军府,我们府里的人皆是性格张扬、不管不顾的。更何况我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要百般疼爱的。父亲那么有权势,所有人都顺着我,不敢忤逆。因此我也就逐渐变成了一个任性骄傲、颐指气使的千金小姐。但是自从我看到那幅画……”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轻轻抚摸画中的片片落花,眼神也温柔了许多,“自从我看到那幅画,我所有的骄傲和任性仿佛都被融化了,都变软了。我没读过什么书,没有办法像苏二小姐那样对着它说出一大篇话来。但是当时我就明白了,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变成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慕容凌鹰仍旧沉默着,神色中隐隐有些触动。红玉轻轻一笑,继续道:
“那时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想你是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女子的,但是我只想在你身边,日日守着你。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会爱上我,但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真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又续道,“父亲替我去求了皇上,皇上果然把我指给了你。我真的很高兴,所以也想向你要一幅暮春图。你果然画了送来给我,甚至比你送璘表弟的那幅更好。因此我就想,也许在你心里,多少也还是在意我的,毕竟我将成为你唯一的王妃,你的妻子。”
慕容凌鹰张了张嘴,嘶哑着嗓音道:“我以为,你不过是你父亲放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是为了监视我刺探我,因此对你,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好的脸色。”
“我父亲的确是这么想的啊!”骆红玉叹道,“可是我既然进了十九王府,就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可是我……”
红玉淡淡道:“我不是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甚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如果你愿意,大可以去娶你喜欢的女子为妾,我自然不会阻止,也不会为难人家。但是你要记得,我才是你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王妃。我虽然也不是在乎地位的女子,可是我需要你的信任和尊重。”
“我一向都是很尊重你的。”慕容凌鹰道。
“是啊!”骆红玉的声音里有浅浅的叹息,只听她道,“太过尊重了,一点都不像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样子。多数的时候,你总是把我当空气,只当我不存在。也许你的眼睛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甚至不如停留在悦来酒家的那个赛老板娘身上的时间长。也许,当真是我要求的太多了。我以为温顺贤惠地做个好妻子,会让我在你心里占有一定的分量,没想到还是……”
“你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王妃。”慕容凌鹰道,“我的确是有些委曲你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你对我竟然是这样的一番心思。”
“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骆红玉道,“再怎么真心,也换不来你的一点点用心,不是么?”
“对不起。”慕容凌鹰低头道。
“你也不必说对不起。”骆红玉收好画卷重新挂回去,道,“从一开始,这条路就是我自己选择的,所有的后果,自然都是要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了。”
慕容凌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仿佛是在仔细地斟酌词句:
“我……我会尽力试着对你好一点的。”他道,“虽然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但是,你……你再给我点时间,也许会……也许会有所改观也说不定。”
骆红玉“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重又坐下,拿了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散开的头发,道:
“想不到堂堂十九王爷竟也会用这样犹豫不决的语气说话。王爷自然不必向妾身承诺什么,若做得到,是我们夫妻之幸;若做不到,也不过是在这府中装装样子而已。”
“你当真这样想?”慕容凌鹰的脸上有几分诧异。
“怎么能不当真呢?”骆红玉道,手中的梳子仍旧没有停下,“我虽然一向自负美貌,但早就已经不年轻了。即便是出身世家,但到底不是像苏二小姐那样知书达理的闺秀。王府之中,一切已成定局,情况是不可能再坏的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毛巾放进兑了月季花汁子的温水里。
“我的确是对不住你。”慕容凌鹰叹息道,“但是,你不向你父亲汇报这府里的动向,我还是要多谢你。”
“他虽然是我的父亲,是至亲骨血,但是你却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骆红玉的脸蒙在毛巾里,声音听上去有闷闷的不真实,却是意态闲闲的平和懒散。
听了这话,慕容凌鹰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出话来。半晌才道:
“夜已深了,早些睡吧。”
骆红玉放下毛巾,抬头看看他,一双凤眼里满是了然的神色。
也许,他对她,终于已经开始有了些许改观。也许从这个夜晚开始,她亦已经开始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