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时空(1 / 1)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苏雪倩跟随周屹一行人长途劳顿到达后世著名的晋察冀革命根据地时,仍旧被其中艰苦的条件吓了一跳。
军装是打了补丁的,桌子是瘸了半条腿的,饭是盛在头顶上的钢盔里的“手抓饭”,菜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变一变的“革命菜”……若不是战士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苏雪倩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东洋纱厂。
她觉得落差很大。
不同于电视剧里英气逼人的军官,现实生活中的革命先辈都是野人。他们头发枯黄,满身虱子,赤脚走天下,很多患有严重的水肿、夜盲、痢疾,女人还有因营养不良导致的月经紊乱甚至闭经,很难相信会有人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自愿坚持作战。而且他们清楚地知道,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人会在革命胜利前牺牲。
这是一项血本无归的投资,他们砸下资本,可是注定享受不到收益。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能活得这样开心,仿佛个个身怀特异功能,能从咸涩的苦菜叶中嚼出甜蜜的糖水味来。
“呸,这粥真难吃,怎么这么糙?”苏雪倩被尼龙绳一样结实的野菜根卡住,咳嗽了半天才将罪魁祸首吐出来,满头大汗地喘粗气。
“嫌难吃就别吃,没人逼你。”周屹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苏雪倩从座位上拎起来,将一大包沉地跟铁似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苏雪倩抗议:“为什么要我来拿……”他一个大男人空着双手,让她一个小女人当搬运工,他也好意思!
“我是伤员!”周屹理直气壮地扬了扬裹着绷带的手,眼风锐利。
“……”苏雪倩垮了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雪倩认命地捧着宋晴的骨灰以及祭祀用品跟在周屹屁股后头往前蹭,就听周屹说:“我们先去接宋姐的女儿娟娟。她才三岁,还不懂事。呆会儿你哄着点儿,千万别让她哭了,不然宋姐看到会难受的。”
那女娃的父亲三年前被鬼子杀死了,宋晴离开根据地后一直托付给战友杨红英照顾。
苏雪倩指着夫妻碑上的死亡日期道:“你记错了吧?他的死亡时间是1931年,到现在都九年了!”
“是在三年前。”周屹诧异地瞥了眼苏雪倩,一本正经道,“他女儿才三岁,要是死了九年怎么会有女儿?”
“可是,1931年之后三年不是1934年吗?今年明明是1940年!”在易公馆时她还天天看报纸来着。
“谁告诉你今年是1940年?”周屹好像在看一个白痴,“今年是1937年!”真没见过日子过得这么迷糊的女人……
“怎么可能?”这时间还有越走越回去的?苏雪倩叫起来,“我们在上海的时候还是1940年,中途坐了三天的火车,现在就是1937年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诡异感袭上周屹的心头,但快得像流星,转瞬即逝。他暗杀藤风日海时是1940年11月12日,今天是1937年6月3日,没错啊。可是,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不太踏实了呢?
“当然不对!”苏雪倩血气上涌,冷汗都冒出来了,大声叫道:“时间是不断往后流淌的,对吗?1940年之后应该是1941年,怎么可能是1937年?而且,我们离开上海的时候是深秋,现在这里,好像是夏天?”她穿着长衣长袖,都快热出痱子来了。
“1940年之后是1941年这一点没错,但是今年也的的确确是1937年……” 周屹终于理解了苏雪倩的意思,一直以来刻在脑子里的时间观突然崩塌,令他有些接受不能,“宋姐的爱人死于1931年的江桥抗战,他死后一个月娟娟才出生。你看娟娟,九岁的孩子会像她这样小吗?”
“哇——哇——哇”乌鸦叫从树梢上传来,只闻叫声不见鸟影,在空旷的坟场上回荡。
周屹和苏雪倩同时看向挥舞着小爪子咯咯笑的娟娟,头皮发麻。
虽然苏雪倩学的不是历史系,但是文史不分家,对于江桥抗战这一“中国打响的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第一枪”的年份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那的确是1931年的事。
“怎么,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苏雪倩慌了,腿都在打颤,脸被吓地苍白如纸。
“你别急。”周屹干巴巴地安慰了她一句,可是事情太诡异,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出于天生的谨慎心态,他叮嘱道,“先别跟别人说起,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肯定是弄错了,如果没弄错,那就得是他们俩同时成为神经病了。
心急火燎地,周屹带着苏雪倩火速回到营地,悄不做声地问了一圈周围的人,所有的人都说:“娟娟她爸死于1931年。娟娟今年3岁。今年是1937年。”但是如果问他们1931年之后三年是几几年?”每个人都会笑嘻嘻地回答:“是1934年。”
苏雪倩感觉自己快疯了。
周屹也口干舌燥。
但他到底在枪林弹雨中磨练出了处事不惊,比苏雪倩早一步从癫狂状态中解放出来。他找回了他的逻辑思维能力,艰难地分析说:“我有种感觉,似乎所有人都漠视了时间上的违和感,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好像——”。
“天空就应该是蓝色的那样不可质疑?”苏雪倩突然镇定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是趴睡在大学语文课本上穿越的。《包身工》是全书的第二篇文章,而之前的第一篇课文,是描写江桥抗战的报告文学。
所以说,她是穿越到了书里?如果她是从一个故事走到另一个故事,那她所在的时空肯定也会跟着故事发生的年份而变幻。也许这本教科书里所有原住民的大脑中都被设置了“默认所有时间上的不合理都是合理”的命令,所以只有她这个外来人才能发现其中的问题。周屹一开始不是也觉得坐三天火车就从1940年跨到1937年是合理的吗?之后在她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下才发现问题。
可惜她是按顺序阅读的,否则就能够知道书里的课文排列次序,知道《包身工》之后是不是《色戒》,《色戒》之后有没有《白玫瑰和红玫瑰》了。
苏雪倩叹了口气。1937年有什么值得收录入大学语文课本的文学作品吗?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七七事变啦,全民抗日啦,难不成也是一篇报告文学?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卫生学校副校长杨红英对苏雪倩说:“周团长推荐你加入我们新成立的卫生学校学习,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去报到。”苏雪倩当然愿意在战火烽飞的乱世中掌握一些实用的医护技巧,于是连忙点头答应。杨红英一边看着她填写表格一边闲扯道:“你运气真好,我们这个学校是刚刚筹建的,由加拿大的医学专家白求恩同志负责。”。
白求恩……
苏雪倩所知的唯一一篇关于白求恩的文学作品,就是MZX写于1939年12月21日的《纪念白求恩》。
看来,新一轮的剧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