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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夏桑流产知睿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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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睿对夏桑保护严格,吴以雅无从下手。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林知睿日防夜防,也总有防不到的地方。是以,在锦儿出嫁的第三天,吴以雅剑走偏锋,杀了林知睿个措手不及。

锦儿终是嫁给顾孝亭当了他第六房的小妾。夏桑虽然逼着顾孝亭给了锦儿一个平妻的名分,可到底还是替锦儿伤心。

然而,锦儿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委屈,一脸的容光焕发,像每一个新嫁娘般甜蜜的羞涩。夏桑见状也只能收敛起自己的那一点遗憾,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送锦儿上了花轿。

锦儿的婚事让蔚林阁里连续几日都喜气洋洋,谁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团欢庆的喜气背后,阴谋正狞笑着慢慢地靠近。

那一日,正逢锦儿新婚回门。夏桑喜笑颜开,拉了锦儿到御花园里去叙话。两人说说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夏桑平日最喜欢的那个秋千架那里。

夏桑一边说笑着一边如平常般坐上了秋千架。轻轻荡了没两下,霍然咔嚓一声猛响,秋千架上的横梁遽然断成两截,夏桑连着秋千底座猝然重重摔到了地上!

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从腹部弥漫开来,夏桑头上冷汗涔涔而落。旋即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从下身缓缓渗出。她颤抖着手,勉强摸了一把,低头一看,果然殷红殷红的一片,血!全是血!是她宝宝的血!

这一刻,伤心、悔恨、悲痛、愤怒,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像海潮般瞬间席卷了她。下腹的疼痛一阵猛过一阵,仿佛刀锯剑刺一般,可这些疼,比起她心里的痛来,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耳边是锦儿惊骇失措的尖叫声,还有宫人纷沓而来的凌乱脚步声。但这一切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模糊而遥远,恍如来自另一个世界。分不清是心里的悲恸还是身体上的巨痛,让夏桑逐渐丧失了意识,昏昏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月黑,风寒,露重。

夜已深,漏已尽,但蔚林阁里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林知睿木木然站立在门口,一动不动,似根木桩一般。周围稳婆宫娥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一盆盆的清水送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那一盆又一盆鲜红让人触目惊心的血水,映得林知睿脸色惨白如雪。

小江子站在他身后,嘴唇蠕动了几下,终还是把话咽下了肚子里。自从下午接到桑妃出事的消息,皇上便疯了一般的飞奔到蔚林阁。稳婆不让他进房,他便一直站在门外守候,连晚膳都未曾用,谁劝都不听。稳婆说了好几次,产房不吉利,桑妃娘娘这是小产,更加不祥,请皇上移步厅堂以避晦气,但皇上愣是油水不进,只执意在门外等候。

小江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却不知,此时此刻的林知睿,心里有如滔天怒海,波涛汹涌。

这一刻,他悔恨交加,痛彻心扉!他悔,悔自己怎能为了迫使吴以雅出手,竟拿桑桑肚里的孩子作诱饵,三番两次地去刺激吴以雅;他恨,恨吴以雅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自己百般防备到底还是稍逊一筹;他痛,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痛他的桑桑,无故遭此磨难!

如墨夜色里,他身子僵硬如石,在明黄色的龙袍底下微微地颤抖,一颗心疼得有如万箭攒心。吴仲石那头老狐狸,自从察觉到他要剿除吴家的意图后,谨小慎微,轻易不肯行差踏错。他无计可施,为了抓到吴家的把柄,只能从吴以雅那里下手。

吴以雅为了吴家,本也不想出手,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故意在她面前言及,将来要把皇位传给桑桑的孩子,以此来刺激她,逼迫她出手。

终于,她出手了。可他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了。他本以为,自己已防范得万无一失,吴以雅纵然出手,也只会是虚惊一场;可没想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虚惊,而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血的教训!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与桑桑的孩子!他遽然闭紧了双眼,垂在身子两边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顾孝亭悄悄地走过来,在他身侧轻轻说道:“皇上,微臣已去看过,秋千架上的横梁断口齐整,显然是有人事前锯过的。另外,微臣还查到,昨夜丑时,栖凤宫里的魏公公和小丁子曾去过御花园,寅时方回。”

林知睿半晌没有动弹,静默了一会,方睁开眼睛,寒光一闪,一线杀意挟冰带雪,从他眼里迸射而出。他冷森森地吐出一字:“严查!”语气简短,却像一把雪亮的匕首,锋利而寒气逼人。

××××

夏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

桌上红烛已尽。昏晦不明的光线里,她一眼看到了候在床前的林知睿,脸色苍白,眼里血丝密布,下巴上胡茬泛青。

她眼睛一眨,嘴唇张开,还没说出话来,眼泪已经成串地从眼里跌落下来。

林知睿俯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哑声劝道:“桑桑别哭!别难过!你没事就已经是万幸了。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还会有的!没关系的,啊!”

他虽然一口一个“不哭”,但他的眼圈却已然泛了红,薄薄的一层泪光,折射出悲痛而仇恨的光芒。

夏桑蜷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道:“就算以后还会有孩子,可也不是这一个了……”

林知睿抱着她,默了半晌才道:“桑桑,这个孩子福薄,跟我们无缘,就不要强求了。”

“什么福薄?什么无缘?他是被人谋杀的!这是人祸,不是天灾!”夏桑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喊道,“这孩子本就不会死!不是他福薄,不是他和我们无缘,是有人蓄意谋害!”

“桑桑,桑桑!你冷静点!”林知睿扶着她两肩,竭力让她安静下来,“朕都知道,都知道!朕知道他是枉死的,朕知道他是被人谋害的!朕会替他报仇的!桑桑,你要相信朕!”

“报仇?”桑桑惨然一笑,“报仇有什么用?你就算报了仇,孩子也回不来了!”

林知睿木木然紧抿双唇,竟无言以对。只一双幽幽深深的黑眸里,悲色越来越浓,似要满眶而出。就连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曙光,也不能驱除他眼底的浓黑。

夏桑仍在哀哀哭着,“阿睿,这个皇宫是个会吃人的地方,我不要呆在这里,我厌倦这种勾心斗角充满算计与提防的生活……阿睿,我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我不要留在这里……”

林知睿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两臂,将桑桑牢牢、牢牢地箍在怀里;唯恐下一息,怀里的桑桑便会化身为鸟雀,拍拍翅膀离他远去。狭长的丹凤眼里,有着无奈,有着愧疚,更有着深深的恐惧……

×××××

林知睿雷厉风行,只花了三天时间,便已搜集到吴以雅指使宫人暗中锯断秋千架的证据。人证物证确确凿凿,吴以雅无从抵赖,当场便如一滩烂泥般软瘫在地上。

吴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吴仲石先是被革爵罢官,后又遭言官弹劾,说其卖官鬻爵,搜刮钱财,还打击属下有才之士,冒领功名。这一本奏疏上去,新账旧账一起算,数罪并罚,吴家当即被满门抄斩,家产罚没。一夜之间,曾经的豪门巨室转眼间土崩瓦解,人去楼空。

吴家行刑的那天,林知睿去看了吴以雅。念在曾经的夫妻情分上,林知睿还是留了她一命。只将她削去皇后名分,贬为庶人,囚禁在冷宫之中。

那一天,秋风掠地,叶落无声。

吴以雅布衣荆钗,站在朱漆剥落、蛛网缠绕的破屋子前,高高昂起的脸上仍是一片倨傲,仿佛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你来干什么?难道是特地来看我的笑话?”她冷冷问道,冷漠的背后隐藏着一丝不肯服输的倔强。

林知睿淡然回道:“朕只是来告诉你,你家人将在今日午时被斩决。你若是有心要去送他们最后一程,朕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吴以雅脸色霎时一片惨白,但一双眼睛却变得通红,几欲滴血。她怔愣半晌,忽而仰天大笑,笑得眼泪纷纷而落。

凄厉的笑声中,她破口大骂:“林知睿!你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就是我们吴家门前的看门狗,也要比你有良心得多!想当初,没有我们吴家,哪来你的今日?!你一登上皇位,用不着我们吴家了,转眼即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林知睿,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两手高举向天,仰头长啸:“苍天啊,你睁眼看看,看看这个世道,可还有公道二字?!”

“放肆!”林知睿一声怒斥,“吴以雅,你落到今日这个境地,还不知反省吗?朕是得了你娘家扶持不假,可朕也不能容忍你父亲就因此蹬鼻子上脸!若不是你父亲张扬跋扈,越礼逾制,仗势欺人,朕怎会不容得于他?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对桑桑痛下杀手,还害死了朕的唯一骨肉,朕又怎会不容于你?你不反思自身过错,只会怨天尤人,这种胸襟,做得了元梁的皇后吗?!”

他不提及夏桑还好,一说到桑桑,吴以雅的眼光瞬间变得怨毒狠戾,像毒蛇的信子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她冷幽幽说道:“夏桑?我一直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论美貌,她不及昭婕妤;论贤淑,她不及昕贵嫔;论心计谋略,她不及淑妃;论对你的助力,她比不上我!她到底有什么好,要让你这样护着她?输给这样一个女人,我不甘心!不甘心!”

林知睿半眯着眼睛,虚虚凝望着远处天际的流云,许久才回道:“你问朕为何喜欢她,其实朕也不知道。朕只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是因为她美貌,不是因为她贤淑,不是因为她有谋有计,更不是因为她能给予朕帮助。朕若是因为这些才喜欢她,那倘若有朝一日,有一个比她更年轻貌美,更贤良淑惠,或者更聪明能干的女子出现,朕是不是就要弃她而转为倾慕那个后来者呢?不是这样的。朕喜欢她,只因为她是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哪怕她以后年华老去青春不再,哪怕她以后疾病缠身神思不清,哪怕她……只要她是桑桑,朕都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

破落的庭院里,寂寂无声。唯有凉风卷着落叶,翩翩如黄色的蝴蝶。

吴以雅怔立许久,忽的蹲伏下身子,掩面痛哭。她从没想过,林知睿对夏桑竟是这样一份深情。这一刻,她无比地遗憾,明明是她先遇上林知睿的,明明是她先倾心以顾的,可为何,得到这一份如许深情的却不是她?倘若当初,林知睿爱慕的是她而不是夏桑,那今日的这一局面,是否会完全不同?

她伏倒在地上,放声悲哭。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簌簌发抖,像地里田边卑微的野草,再没有一丝一毫原先不可一世的高傲。

林知睿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身默默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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