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谈话（1 / 1）
“今天放学后，回家一趟。”这是范知远在我来这儿实习后，说的第一件不是工作学习上的事。
手边事情做完的时候，铃声正好打响，又是一个周末，我要回家了。回家的路不长，却很陌生，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那个家还好吗？
“妈，我回来了。”那把荒了很久的钥匙有些锈迹。妈妈坐在沙发上微笑地看着我，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一句，这么多年都不怎么回过家，只是每逢假期，她都会稍问上一句：“在家里住久一点好吗？”我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推托，只待上一个星期。我觉得我很不孝，但是在这个家里，我实在受不了一整天没人说话，想偶尔说上几句都扯不出来。
“回来就好，你爸在书房等你。” “我知道了。”
“爸。”我推开门，习惯性地低头，选择了一张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很少回家啊。”他的眼神躲藏在镜片后，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
“习惯了，挺好的。”我也开始学着伪装自己。爸爸的手边还是放着一杯水，杯子一直都没有换。而窗帘，从亮蓝变成了暗灰色，帘上垂下几条杨柳，我却熟悉得很。
“学校再好，能比得上家吗？”爸爸轻声叹了口气，“我和你妈，确实亏欠你挺多的……”
见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连忙打断他。我都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拐弯抹角了？“爸，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他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料想到，正努力组织着语言。许久，他才开口，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慕希那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
原来还是为了这个。“也许吧。”脑中淡淡浮现出她的模样，其实她还是挺调皮的，说出来眼前这个人都不一定会信，他们哪里见过那样的她。
“慕希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也希望她能够努力去接纳周围的人。你不知道，她是从来不跟别人交流的，我们让她做什么事，她也从来不拒绝。而我们却是从来都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我们曾经一度认为，这样的孩子很可惜。”
“是，我知道，她很孤僻，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根别人接触。”
“可是为什么她对你不一样？”
“……她不过是我的读者。”或者说，我不过是她的一个路人，只是我写的文章，刚好被她看见，又刚好被她认可而已。巧合，缘份。我写的文字刚刚好进入了她的心里。
“那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爸爸拿起手边的水润了润嗓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做老师的，难免吧。
“我不了解她。”的确，她是一阵风。她的倔强，固执，坚强与拼命，我又怎能读得透？
“可是……算了。我们打算替她找一个心理医生，也许这样会有用些，学校很重视这样的人才。”
“爸，不可以。她不过因为害怕而隐藏，你们怎么做，只会加剧她的心理负担。”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是你们吧。
“不管怎么样，我们打算试一试。”我不说话，终于知道慕希对他们的抵触感为什么会那么重了。
这话看来是已经谈不下去了。我起身，最后留下一句话：“没用的。”之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忆卿，你万万不可，毁了她。”毁了她的，到底是谁。等等，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刚想开门的手一顿，“我知道了，爸，放心好了。”随后离开了书房，桌上的水，轻轻泛起涟漪，我不知道此时的范知远是什么心情。
走进自己的房间，和以前的模样不太一样了。墙壁被重新粉刷过，没有了从前的坑洞和污渍，窗帘从暗灰变成了亮蓝。被子叠得平整，东西摆放的位置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应该是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是精心打扫过了。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风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吹起窗帘，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是我的房间。
“忆卿，吃饭了。”身后传来妈妈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一切都变得不成样了。
饭桌上，还是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地各吃各的，在印象中餐厅有些昏暗的灯此刻却亮堂堂的照着，饭菜的热气往上冒着，我看不清的是对面范知远的面容。不一会儿，妈妈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忆卿，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好像很耳熟啊，好像是问了很多年了。“挺好的。”我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后又是沉默。
“回来住吧。”妈妈终于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她的语气中带着恳求，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能不能到实习结束后我再搬回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是为了李慕希吗？”爸爸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都放下了碗筷，“你在实习结束后真的还会回来吗？”
爸爸把我隐藏的一点点小心思全部说了出来，我无力反驳。沉思了很久，爸爸妈妈也望着我，打算让我给个答案。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我承认我想家了。“好。”
妈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染上笑意……
躺在自己那张大床上，突然觉得莫名的安心，同时也像失去了什么一样。房间里，早已陌生的气味，只有天花板上那盏从小挂着的吊灯让我意识到，我到家了，还是这个地方。
辗转反侧。起身到书桌边上，透过窗户，月色朦胧在这座城市上方，你和我都在的这座城市。黑夜里，还有几家灯火亮着。像小时候一样爬到书桌上屈膝坐下，今天的夜空同昨天不太一样，天气很好，不怕会打雷了。时间定格在1点半。打，还是不打？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短信——“老师你在哪”毫不犹豫地回拨过去。
“我在家。”
“嗯，没事就好，我以为你给人绑了。”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晚，她在我宿舍门口站了很久。至于有多久，能站到感冒，我不知道。
“我像那么容易被别人绑了的吗？又不是你，小朋友。”我仿佛已经可以预料得到，电话那头，一个小孩被气得涨红了脸。
我不知道后来我们聊了多久，但没有告诉她的是，我要回家了。这可以算是被人绑回家的吗？李慕希，你真的可以预知未来。挂了电话，十三个未接来电，你这孩子，还真的很烦啊。不过抱歉，我开静音了。
李慕希啊，我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你。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在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