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七、复得(1 / 1)
幽潋不在的这段时日,每晚闭眼我都会陷入现世的记忆中。
脑海中闪现一片片零星的画面,似曾相识,近在咫尺。有十岁那年的魔法生日,有高二那年的告白,有大学白衣飘飘的美好时光。
回忆似长了翅膀的蝶,扑啦啦牵着我的思念飞向远方。
就像是追求青春梦想之路一直行走,遇见光与影的缝隙,夏季打包说走就走的旅行,骆枫帅气坐在车厢中拿着吉他弹唱,火车穿越山谷隧道风似耳语,告诉我们该热血不死地活着。
对于坚持找回初衷的梦想,长大吧,小女孩。
严克见我行为正常,也就放松了看管,幽潋临走时说过的,只要我乖乖听话,可以得到相对的自由。
我很快和汉雅混熟,这小妮子就是匹小野马,她可以在这戎狄大军中找到许多好玩的东西拿给我看,我们能躲在帐子里整整研究一天。
一日,她神秘兮兮对我道:“莫莫想去异族部落的大帐瞧瞧么?据说他们私底下还买卖战奴比武呢!”
联合大军虽一同驻扎在一个营地里,但也有着泾渭分明的管制,属于椎次和裘古的管辖范围,幽潋从不越界,里面具体有些什么,也不是他这个戎狄王完全清楚的。
“战奴斗殴么?”想到人与人之间相互屠杀的狠劲,我兴奋到气血上涌。
汉雅只当我是好奇,道:“是呀,很多士兵大爷都溜到战奴营下注观战呢!莫莫要是觉得闷的话,我们不妨去那瞧瞧!”
这小丫头胆子真大,当是阿猫阿狗在打架么。
“好,说去就去!”
我披上狐袄,拎起手炉就催她带路。
“哈哈,莫莫跟上哦!”
幽骑军阵地的军营后,还驻扎着椎次、裘古两大异族部落营地。连绵的帐篷,成堆的牛羊,除了异族士兵外还有一批穿着大袄的游牧人走来走去,妇女挤完羊奶哄着怀中的娃儿入睡,一副炊烟袅袅的景象,敢情他们把整个部落都迁来了。
绕过椎次裘古的两道大帐,便来到看管牛羊的草棚,此地散发着应景的牛粪和羊骚味,汉雅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向放牧大叔问路,大叔朝羊圈后方指指。
战奴营到了。
里一圈外一圈的士兵将营内围堵水泄不通,只有苍蝇飞进的缝隙才能一探窥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有大声喝彩的,也有吹口哨倒喝彩的。
还没进入营帐便被这些叫声吵到耳鸣,可见里面的战斗有多精心动魄。
好在汉雅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身形娇小的她穿梭在魁梧士兵间开路,我裹紧狐袄不紧不慢地跟上,不一会儿我们便挤入里层的位置。
擂台上,两名浑身是血的战奴正在比武。一个是身形粗壮的大汉,一个是身材挺拔但瘦削的少年。
身旁压了重注的异族士兵道:“他奶奶的,那汉子是怎么回事?耗了这么久,空有一身肌肉,连个小子都搞不定!”
有人回应道:“人不可貌相,别看那少年身无半两肉,移动起来可灵活了!”
“我前些天曾看过他的一场斗殴,撑到下半场时就似一头发疯的野狼,猛扑到对方身上撕咬,那画面真是太带感了!”
“战奴营收了匹狼进来吗?早知道下重注买这匹狼赢了!”
“哈哈哈…”说着说着他们开起了玩笑。
擂台上的战斗还在进行,壮硕大汉沉重的步伐将台子震天响,大地都抖了抖。仿佛拉回了一些颓废之势,士兵们的欢呼声又涌了上来。
大汉似一头狂暴的野猪,双眼猩红盯住眼前的少年,只要撕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他才能获得胜利。
少年蜷缩在角落,衣服破败不堪,身上没少受伤。额头流出的血渍遮住了他的面容,正喘气恢复体力。
大汉一声高喝,朝少年冲撞而来,疾风速驶,少年灵巧一闪,潜伏至大汉身后,如猴般跳上他的背,电光火石间拧断了他的脖子。
全场静默,让人咋舌的并不是这场结局的翻转,而是台上少年并不顾周围目光径自饮起了死去大汉的鲜血!
“瞧,小狼崽又开始撕咬了!”
底下士兵起哄,带有嗜血的兴奋。
“早知道下重注买这个少年准没错!”
一些下错注的人开始懊悔。
“看小狼崽还有半成体力,不如再来一局,我们都还没尽兴呢!”
“是啊!下一场还不开打!”
战奴老板赶紧上台赔笑解释:“各位军爷息怒,只是这连日的比武厮杀,小的后备奴隶里缺少上好的货色,今日怕是比不了了。”
“什么?老板你是拿我们开玩笑吧!”
众多士兵不满:“要么退还银子,要么继续开打!这好戏才上场呢!”
一听要赔钱,战奴老板赶紧换了脸色,他见那少年浑然忘我地啃食着大汉的尸体,挺胸道:“各位爷,小的有个好提议。大家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来历么?卖他的人说是在西域一带发现了这孩子,当时正对着一牲畜生吞活剥,待走进一看,竟是头西域漠狼!”
“他连人都不认,像头落魄的孤狼活着,不知什么原因东奔西窜。那人将他生擒回来,随后转卖给我。”
士兵们睁大了双眼,少年已开始对尸体拨皮拆骨,浓厚的血味扑鼻而来,鲜血有规律地吸入擂台,染红他脚下的方寸之地。
啃兹啃兹,人肉在这个少年面前就是到饕餮大餐,他饥饿到连骨头都不放过,如痴如醉地享受着美食。
“都说咱部落的军爷们是铁血杀敌的真汉子,如果大家要尽兴的话,不妨上台来和这名战奴少年比试比试吧!”
“赢了,各位爷买下的重注小的悉数奉还,若是输了,生死由天定,小的也敬佩敢上场挑战的军爷是位真汉子!”
这战奴老板颇有生意头脑,为了保住自己赚得的金钱,再馊的主意也想的出来。
“莫莫,有好戏看啦!”
一半的士兵已离席,剩下的全是些热血份子,看着那少年连吃带爽的劲,还真有上台跃跃欲试的冲动。
“妈的,真想试一试!”
“哈哈哈,敢动小狼崽,你的口味还真独特呢。”
“只是想让他尝尝害怕的滋味,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不如我们几个兄弟一起上去,看看那头狼如何招架?大哥你说呢?”
“哈哈,我也正有此意!”
不经意间,五道高大粗壮的身影朝台上扑去,少年忘我地吞食口中生肉,还未察觉危险降临。
呯!其中一异族士兵双拳紧握如大锤,对准少年的背骨就是一记重击,少年瞬时承受不住倒地。
流满鲜血的脸颊紧贴地面,后面的四个异族士兵撞了胆,也都冲到少年身边,抬起大脚对准他的身骨又是一顿踢打。
“小狼崽歇菜了么?倒是求饶啊?哈哈!”
五个异族士兵兴奋地狂妄大叫,原本营子里走了一半的人又陆续回来。
“嘿!好戏来了啊!再打得生猛点!!”
营中一阵大喝,围观人群仿佛身临其阵,特别是一些赔钱的士兵,见局势扭转发出泄愤的吼叫。
“呀呀呀呀呀!”
为首的异族士兵一脚猛踹,少年从被踢至一边。
此时的比武擂台,一半被鲜血浸染,身首异处的战奴大汉张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半趴着一名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少年。
任凭五名高大的异族侍卫如何蹂虐,少年紧闭双唇不发一语,只有那嗜血的眸子顽固地圆睁着。
战奴老板眼见少年不是异族士兵的对手,忙转到角落处收拾装满金银的包裹。生死瞬间,还是保命要紧啊。
“说话啊!你若是说声大爷饶命,我们考虑考虑放了你!”
“喂,难不成小狼崽不会说只会嚎?”
“杀了他!杀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喊道。
“嘻嘻,这你可怪不得我们哦,大家都想看着你溅血呢!”
为首异族士兵怪力提起少年的身体,其他两名士兵会意,一左一右架住他的双肩。拽住少年凌乱的发丝,他原本低垂的脑袋被抬起来。
“狼崽长的是什么样呢?不如先拔了你的利齿吧!”
随后的士兵说道:“本大爷讨厌他那双眼睛,想吃了你一样!”
“戳瞎他的眼睛!戳瞎他的眼睛!”
众人顺应实事喊。
“好啊!溅血咯!!”拎住少年的异族士兵大声呵斥。
滴答滴答,血像凝红的玉,像绘了线的红珠,串串自少年额头流下。那异族士兵扫去少年脸上的血渍,苍白的皮肤,纯净的眸子,一张柔和的脸。
轰,看清少年的面容后,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如此面善的人,怎么会是一匹狼,残杀了那么多战奴呢?”
“是呀,方才是我们亲眼所见他是如何撕咬那名壮汉的!”
“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快挖了他的双眼!”
为什么所有的声音在我的脑中是这么格格不入呢?可是我却觉得,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没有人声,没有人群,只有距离。
记得在戎狄皇宫,幽潋赐给我一座全年花开不败的栀子宫。那里面种满了不同品种的栀子花,满园清香,我独爱白色。
白栀子旁挖了一座池,池塘里什么都没放,只引入了天山最纯质的水。
泉水叮咚,栀子幽香,有花有水,此情此景我的脑海中只浮现一人。来世的骆枫,前世的阿澈。
一池清泉,一袭白花。
他是玉树琼花,美酒珍宝,他是失而复得,是生存下去的信仰。
我的目光一刻未曾移动,我看见了我的天下。
那原本纯净的眼睛中,有嗜血,也有执着。
异族士兵手起刀落,眨眼之间,红莲妖光布满整个战奴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