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诛心(1 / 1)
这夜我屠尽葬月教教众三百零四条亡魂,海蓝色的长棺也盖不住暗箱浮动的灵魂,它们幻化为一首首亡灵之歌,存留最后一丝对现世失控的眷恋。
我翻遍整个天堑崖殿落,不见那帮恶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行走于灰白地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双倍奉还。
这些人生信条,至今我才参透一二。
我用灵识奋力鞭笞云霄大殿上的叹息墙,墙身浑白通透,纹丝未动,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给它挠痒痒。
“放阿澈出来,把阿澈还给我。”
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开满了哑色小花,快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那座无情的墙壁只留给我一声声叹息。
“唉、唉、唉、唉。”
“我把灵力全都给你,我把这些魂魄全都给你,求求你把阿澈还给我。”
“唉、唉。”这些亡魂不知是在替我悲鸣还是在感叹自身命运的不幸。
“他是我心中之人,是我唯一活着的信仰了。”
“不把阿澈放出来,那么我就毁了你!”
一股蓝色风暴再次席卷过眼前,它如同瀑布上的帘幕,有着极大的冲击力量。所有灵力汇聚在我胸前,堆积成极大的灵子壁,蓄势待发。
一声声巨响撞击,叹息墙前一片硝烟弥漫,有些魂魄得到震荡,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上空,紧接着无数魂魄开始裂变,墙面表层出现了龟裂。
这过程似道道锯齿,极有规律的在边边角角处拼凑开来。突然白光乍现,眼前开了一扇门,几人从墙身破门而出。
驼铃、夏娲、夏苍王、夏苍然完好无损地从中走出来,我已杀红了眼,灵子壁变为荆棘刺准确无误朝他们攻击而去!将挡在最前面的一个身体穿出了个窟窿,我看见烟雾后夏娲冷笑的脸,一道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莫…莫…”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我还没有开始享受青春,它已被扼杀在摇篮中。
这是我的命运,是我来到这个异时空的宿命。
顺应天命的下场是:失去、离开、伤心、凄凉,落得满地荒芜。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可不可以别逼我,让我静静把这段路走完。
哪怕是刀山火海、荆棘之路,我亦无所畏惧。
人生,是匍匐于我之脚还是我匍匐在你的脚趾之下。
“请不要伤害我心中之人了。”我抹过嘴角的血痕,递给他们一个善意的微笑,“你们想要的念灵珠灵力,我现在就送给你们。”
无数灵魂从巨棺中解锁释放,那些浑圆的初始灵子发出兴奋的呼喊,直冲云霄。我的上空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蘑菇云,越积越稠、越堆越厚。我仰天长叹,十足疯妇模样,有蓝色的小手从四面八方嵌入我的身体,取出透明的晶体,然后插入再取出,取出再插入。
我的灵力开始崩溃,意识涣散。这些晶体升入到灵魂的中心,蓝色风暴滚动,云霄大殿上空闪着禁闭的幽光,当中修复着一块若隐若现的六芒星。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丝毫不敢走近半步。我无力还击,想传递给阿澈一个鼓励的微笑,却做不了任何行动。蓝色小手没入我的心脏,心房被重重敲击了两下,咚咚,咚咚,我朝阿澈启唇道:“再见,澈。”
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
阿澈的身体破了个窟窿,流出淡蓝色的液体。他勉强支撑起身体,缓缓向我爬来,一路碎碎念着:“莫莫,莫莫。”
然后就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一股暗红色的巨网将我和驼铃等人隔离,那只被打秃的血莲花雌株不知从哪个地缝中蹦了出来。
大网套住我,将身上的蓝色小手全部打散,修复念灵珠的工序遭到打断,顶上的蘑菇云也停了。血莲花吐出无数舌丝,将我和整朵蘑菇云绑了起来,舌丝引线,我被传送进未知的召唤之门。身体引入黑暗,又被拉出黑暗。我想冲破巨网留在澈的身边。
他身上持有我所剩的灵力已无几,他受了很重的伤。
可是我终是挣脱不了这些网线的束缚,隐秘在黑色的大门里。那些恶人站在澈的身后,惊魂未定的沉寂着。
心被掏空了。
像经历无数个世纪的追寻和等待,我丢失了自己的心。
很不好,非常不好。
军医说我的身体哪哪都错位,可是我竟感觉不到疼痛,一点都不痛。
我丧失了痛觉、丧失了语言丧失了思想,我就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拒绝和外界交流,我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筑起隔离的桥梁。
侍女隔半个时辰就会细心来服侍我一次,通常是上药、翻身、推我坐的轮椅出去晒太阳、看院落耀眼的阳光。
可是世界漆黑一片,内心漆黑一片。我用黑色的眼睛去寻找不光明。
我的皮肤被缝上了各种线头,触目惊心的疤痕扭曲在一起,鸣唱出乐章。
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无关紧要。
他会在入夜时推门进我的房间给我讲故事,军医说多多沟通能有助于病情好转。所以他总是会把一天见闻中有趣的新鲜事讲给我听。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可以滔滔不绝讲这么多话,即使是在政务繁忙的时候,他也会推掉手头的一切,准时来到我的房间里。
他好脾气地说:“莫莫,你要开口说话,这样你才会好起来。”
我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拥我入怀,用手温柔拂过我的发丝,替我温暖冰冷的身体,陪伴我入眠。
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流泪。
他一开始耐心的用丝绢擦,最后直接用大手一片片抹去我的泪痕。
“两个月了莫莫,你究竟什么时候愿意打开自己的心。”
“我不强迫你让我住进去了。只求你快快好。”
“你说我们永远不见,可是你看我还是找到了你。所以莫莫,相信奇迹吧。”
我是被血莲花的引力拉过来的,雌株配雄株本是一对,现下血莲花的雄株正处于戎狄国皇宫内,幽潋救了我。
他们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我仍是具行尸走肉。
朱砂曾破口大骂:“你要是心中还有恨,那就活过来再等着报仇的机会!这样活不活死不死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觉得此话又有点过火,来点软的道:“殿下每日日理万机,为了你更是忧心忧虑,你有点良心,就别再折磨殿下了,快点好起来,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希冀。”
我漫无目的的活着过了半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创伤也养了半年。我这样被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成为了安静的傀儡娃娃。
皇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在戎狄国殿下的寝宫密室住着个诡异的女子,她没有思想不会说话,完全和外界没有交流,可是殿下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当所有人都习惯于我这样存在的时候,有一天侍女照例提着精致的点心来到房中要伺候我吃饭,我突兀张口道:“把食物给我,我要自己吃。”
然后整个皇宫都轰然炸开了锅,连在朝堂开政会的幽潋都从议事大殿冲了出来,赶到我身边就是个紧紧的拥抱。
我丢掉筷子丢掉勺子,只是伸手猛扒饭。
一碗又一碗,直到填饱那无尽饿欲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