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穷志短（1 / 1）
周诺将张小琪带回家中，张小琪更加的肆无忌惮，对谁都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老周一家不敢得罪，尤其是周诺怕媳妇怕的厉害，老周两口也只好一忍再忍。
尤其难以接受还是周强，以前在家里，爹娘宠溺，他一直是由大哥管教长大的，大哥在他心中几乎是威严的代名词，可是嫂子来了以后，大哥却变得这副受气的模样。周强很为大哥愤愤不平，但是大哥面前又不敢对嫂子造次，只好暂时隐忍了。
没过多久，老周真的到铁厂去干活了。
铁厂的工作繁重，寒冬腊月还要泡在冰冷的雪水里，老周的右腿曾因交通事故受过伤，吃不消这样繁重的工作量，但是为了多挣几个钱，老周一直咬牙干了半年。工资虽然不高，但勉强可以维持家用。
每天晚上，王淑香都会烧一锅开水，用热毛巾给老周敷一敷伤口处，看着老周肿起来的伤口，王淑香眼泪啪嚓，老周才刚满50岁啊，这样干下去实在不知道能支撑到哪天。
眼看快到年下，寒风愈加冷冽，家里的几头肥猪快要出栏了。这一天，王淑香正在喂猪，邻居李婶匆匆跑到家里来，李婶大喊：“不好了！大妹子不好了！”
王淑香心忽的颤抖一下，忙从猪圈跑出来，问：“咋的啦？”
李婶过去拉起王淑香的手，情绪非常激动，“你家老周在铁厂忽然晕倒了，被送到乡里医院去了！”
王淑香将手里喂猪的勺子撇在地上，忽然间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了，李婶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摇晃着王淑香的手：“周诺呢？你们快去看看吧。”
这时周诺和张小琪从屋子里走出来，李婶放下傻愣愣的王淑香，走向周诺，将刚才的话又说一遍，周诺当时就急了，忙拉着两个女人直奔乡里的医院。
王淑香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边张小琪心里也有些难受，老头子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这才干了几天活，怎么就住院了呢？以后家里可怎么办？不挣钱也就罢了，这么早就往医院送钱，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到了医院，医生告诉匆匆赶来的三个人，“突发脑溢血，没救过来。”
王淑香和周诺都傻了，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当看到老周萎缩的尸体时，才终于嚎啕的大哭起来。
张小琪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也围在老周身边呜呜的哭着。
……
这件事情对王淑香的打击太大，她好像忽然变老了一样，整个人都憔悴下去。周强守在王淑香身边，更是哭的肝肠寸断。
周诺心里也难受得紧，要不是自己逼着父亲还钱，父亲就不会干苦力拿命换钱，现在父亲刚过50，没享过一天福，就这样走了。
这时候最活跃的只有张小琪，这自己的公公在铁厂干活期间人忽然没了，铁厂是有责任的，必须赔偿我们家属损失。张小琪一连数天，天天跑到铁厂办公室找厂领导要钱。
铁厂的办公室主任姓刘，刘主任对这事十分头疼，当初自己本不想要老周，他岁数大了不说，还曾经受过伤，这样的活根本干不了，但是老周执意坚持，还给自己买了两条烟，这自己才勉强同意他试试，没想到才半年，这老周就忽然没了!
出了这样的事，厂里同意给一些钱安抚家人，但是张小琪不好对付，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10万块。刘主任和她谈了几天，最后也只降到8万。
刘主任见张小琪实在不讲道理，只好到周诺家里和周诺商量，周诺没想过厂里能给钱，父亲的离开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哪能让厂里掏钱呢？但是张小琪不这么想，她对这笔钱志在必得。
刘主任走后，周诺拧着眉头对张小琪说：“当初就不应该让爹去铁厂干活，都怪我鬼迷心窍了。现在爹走了，我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再说刘主任也说了这事铁厂是有一定的责任，赔偿我们1万块也不少了。”
张小琪啐一口说：“那是爹的一条命，难道才值1万块钱吗？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
周诺老实憨厚，拿着父亲的命去铁厂讹钱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他十分不耐的对张小琪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别折腾了！”
“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折腾？”张小琪一听周诺这句话立刻急眼了，她站起来怒视周诺，骂道，“穷的都要当裤子了，还在这里装清高？我告诉你，这事你别管，要来了钱我一分钱都不给你。”说完一挑门帘出了里屋，她来到婆婆住着的西屋，王淑香默默坐在炕头上抹眼泪。
张小琪坐在王淑香旁边，语气轻柔的说：“妈，你别哭了，看把眼睛哭坏了。”王淑香一听儿媳妇劝导，眼泪反掉的更多，“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就不该让老头子去干那要命的活啊！是我害死了你爹啊！”
张小琪嫌恶的听着婆婆的哭喊，连着劝了几句，便直奔主题说道：“妈，可不能就让我爹白死了吧？”
王淑香擦擦眼睛，“不白死，还能怎样？”
张小琪忙道：“我爹死在铁厂里，那铁厂肯定有责任，必须要赔偿我们损失，否则，不能就这样轻易的让我爹入土啊！”
“怎么叫人家赔偿啊，你爹在铁厂一共没挣几个钱，人家铁厂怎么会赔给我们钱啊？”王淑香继续掉泪，“况且，老话说入土方为安，我已经对不起你爹了，他走了，我必须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妈，你糊涂啊！”张小琪站起来，情绪激动的说道，“我爹不是白死了？你想想我们的日子，想想那5万块钱的高利贷，我爹当初去铁厂干活，不就是为了还那钱吗？”
王淑香沉默不语，都是因为穷，都是因为那5万高利贷！如果真能要些钱，这一家人以后的日子也能过下去。她动摇了，“儿媳妇，你说该怎么办？”
“妈，你把我爸的遗体拖到铁厂门口哭去，我不信那铁厂的人不怕晦气！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我就不信他们做生意的人不忌讳这个！”
“可是……”王淑香皱紧了眉头，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可是，这不是缺德吗？而且我也丢不起这个人呐……”
“不行！”周强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这个败家嫂子，爹死了他不难过，心里就想着钱钱钱，钱重要还是爹的命重要？“要钱你自己要去，不要逼我娘！”
王淑香傻了，周强怎么敢这么和他嫂子说话，王淑香看看张小琪气的发紫的脸，忙呵斥周强，“小强，你怎么和你嫂子这样说话？……”
周强拧了脸，眼睛瞥向一边不说话。
周诺在东屋听得分明，他本来就一肚子气，忽听得小弟这般说话，总算家里还有一个他能发作的人，他气的三两步走进西屋，一把拽过周强，对着面门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王淑香与张小琪俱都愣了，周强被打得眼冒金星，愣了三秒，才哇哇大哭起来。
周诺见他张着大嘴就知道哭，心下更是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掴下来，边打边教训道：“小兔崽子，上学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王淑香忙伸手拉住周诺，眼里的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王淑香受此打击，本就虚弱，拉不开强壮如牛又怒气正盛的老大。只拽着周诺袖子，哭道：“别打了……”
周诺微微冷静下来，松开周强。周强不敢大声叫喊，小声的呜咽起来。
张小琪见周诺这就教训完了，心中更是生气委屈，她一屁股坐在炕头，立刻抹着眼泪哭喊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叔子都骑到我头上来了，过不了了……”
周诺瞪周强，眼神冷冽，愣什么呢？还不跟你嫂子赔不是。周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大哥，只好忍住抽噎，向前两步，小声道：“嫂子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话。”
算了，收拾你的日子在后头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钱要回来，张小琪顺坡下驴，没再计较。
张小琪又对王淑香哭道：“娘啊，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妈呀你看看咱家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吗？你要是怕丢人，就我去，为了咱家的日子，为了你老的小孙子，我不怕丢人，我去行不行？！”
王淑香听着张小琪的哭喊，一句一声就像刀子一样划破自己的心，老周走了，大儿子刚结婚，小儿子才上初一，难道还要孙子大了再去还那高利贷吗？这些年自己确实穷怕了，我王淑香都已经活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王淑香爬过去安抚张小琪，“儿媳妇你别哭啊，你别哭了！”
“妈呀，你可怜可怜你那还没出生的小孙子吧。”张小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凄惨。
周诺心如刀割，却低头不语，那形状，像极了老周。
“行，我去！”王淑香深深叹一口气，去吧，这张老脸不要了。
张小琪听到婆婆妥协了，也破涕为笑，心想，这事若是能成，公公也算没有白死。她又将这个行动的具体细节讲了一遍。王淑香也只是频频点头。
当天晚上三人就将老周的尸体抬到铁厂门口，第二天一早，铁厂就炸了锅，刘主任已经过来谈了几次话，张小琪坚决不答应。后来连厂长也来谈判，厂长的派头毕竟不一样，话说的也头头是道，老周虽然在工作期间死亡，但主要是由于老周自己身体的原因，是他前些年受过的旧伤引起的，和工作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厂里看你家经济拮据，老周又确实在厂里出事，能够给你们一些赔偿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不让老人入土为安，反而抬到厂里，这事办的不地道啊……
王淑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这厂长说的句句在理，只有张小琪勉力争执了几句，厂长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盯着张小琪说：“3万，给你3万，这是底价了。”
张小琪知道厂长看表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这件事情拖得久了没有好处，答应的痛快，“3万就3万。”
王淑香看张小琪在那里点钱，心里暗暗叹一口气，总算没有白折腾一场，有了这3万块，先把那欠下的高利贷还了，老头子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我那命苦的老头子呀！……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