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番外四 日落然乌(1 / 1)
又是一年春来到,随着梅朵预产期的临近,许家上下开始弥漫欢喜又紧张的氛围。许太太想派月嫂和保姆去林芝,许怀谨说她们没在西藏待过会不习惯,梅朵自己是医生,有妈妈和他在旁照顾就可以。许太太还是不放心,许怀谨便把珠珠送到厦门让她帮忙带,就当为他分忧了。
珠珠没见过许太太,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没见过成排白衣黑裤恭恭敬敬的仆妇,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处处别扭得很。郭湄便和郭行云商量,先让珠珠跟自己住几天,适应了厦门的生活再放到许太太身边。提出建议时郭湄还有些顾虑,怕郭行云觉得珠珠干扰了二人世界,可等三口之家的生活真正开始了,她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姑娘就是来跟她抢男人的好么!
之前孩子太小还不觉得,今年三岁了行动力强了,简直就是一块粘在郭行云身上的牛皮糖,她家郭老师居然也来者不拒,带她逛街上游乐场,给她做大餐烤蛋糕,晚上讲故事哄睡觉,她要看大船,二话不说就带她去了保税区郭氏刚启用不久的办公楼。他的办公室有一整面对着厦门港的玻璃墙,下属们进来出去,人人都能看见珠珠堂而皇之坐在大办公桌上吃饼干,而他们的郭董一边替她收拾饼干渣,一边以他们从未听到过的春风化雨般的语气说,这是中国旗,那是日本旗,这个长得像一片树叶的,是加拿大旗……
郭湄自己都没有如此待遇啊!
郭行云当然看得出老婆的失落,晚上临睡前抱着她哄,“别吃醋啦,你跟三岁小孩计较什么。”
“我才不吃醋,我是担心你,梅朵要生了,蓝蓝也怀孕两个月了,到时候一群小孩围着你,看你还搞不搞得定。”
“咦,我可没说我要一视同仁。”
“咳咳,太偏心可不好。”
“偏心怎么了,谁有意见,叫他自己来找我。”
郭湄靠在他怀里笑,“我啊,我有意见。不行,我明天也要跟你上班,快叫你秘书准备好糖果饼干,办公桌给我腾个位置,我要坐在上面看大船。”
“你不怕每个人路过都往你脸上捏一把的话,就来吧。”
“喂,老婆被人捏你不管的啊……”
“管不了啊,我说那是我老婆人家不信啊……”
……
头碰头说了好一会儿废话,郭行云终于睡着了,郭湄躺在他身边,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自己却越来越没有睡意。
郭行云对珠珠的宠爱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林芝的时候他甚至动过收养珠珠的念头,只是梅朵的妈妈不愿意,这才不敢再提。郭湄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因为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而将感情投射在珠珠身上,可是后来他说,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珠珠陪伴她度过了最孤独最难过的时期,这个可爱的藏族小女孩给她的安慰和勇气无人能代替,许怀谨不行,梅朵不行,哪怕郭行云自己在她身边,也不行。
所以他欠珠珠好大一份人情。
真是个傻男人啊,郭湄悄悄地想。那时候执意要赶他走,她把自己说得很惨,其实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怜,就当是个噩梦,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他却始终不能释怀。他对她的挚爱交织着放不下的歉疚,很甜蜜,也有淡淡的涩然。
有什么好歉疚呢,说起来,还是她隐瞒在先。她恨过他固执一念纠缠不休,他却从没怪过她的谎言与伤害,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他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接受。
郭湄伸出手,轻轻抚摸枕边人的发丝。他睡觉轻,她不敢用力,只敢微曲着指背从发脚若即若离地滑到颊边,这一年不再风餐露宿,皮肤好像变好了呢,胡茬倒是冒了许多,扎得她痒痒的,这家伙,好像特别能长胡子,难怪以前总是一脸邋遢。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郭行云闭着眼睛按住她小动作不断的手。郭湄往回一缩,没缩回去,反被他整个搂了过去,“很晚了,快睡。”
“郭行云。”
“嗯。”
“郭行云。”
“嗯。”
“郭行云。”
被点名的某人无奈睁眼,“太太有什么指示?”
郭湄按着他后脑勺用力啵了一口,“郭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大半夜的……郭老师定定瞅了她几秒,忽然把她压到身下,“你这是在暗示吗?”
“喂——”
“太太有令,我不做就不可爱了。”
“唔——”
郭湄长记性了,以后有话要好好说,及时说,小动作千万不能多,不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了……
不过这样也好,大汗淋漓浑身酸软地枕在他胸口时,乱七八糟的顾虑和犹豫会比较少。
“阿云。”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正抚弄她发丝的手蓦地停住了。
“我想生个和你一样又聪明又好看的宝宝,可是……万一它不是那么健康,那么漂亮,你也要爱它,不要嫌弃它,好不好……”
一双胳膊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好。”她听到丈夫在她耳边低语,“湄湄不吃宝宝的醋就行。”
过完春节,郭行云开始联系美国的知名医院。郭湄办好了赴美签证,忐忑不安准备出发的时候,郭行云却把她收集的一大堆医疗资料丢开,塞过去一本空白的旅行日记,然后笑眯眯地宣布,“从美国回来兴许就是三个人了,两年内都不方便出门。在这之前,我们先出去玩一趟。”
于是,郭湄在旅行日记上写下了第一句话——
四月六日,厦门-武汉,我们自驾去林芝。
七天时间,郭氏夫妇开着普拉多从武汉沿沪渝、沪蓉高速入川,翻过大雾弥漫的二郎山,擦过红军飞夺的泸定桥,深入奔腾奇险的雅砻江峡谷,穿越五千平方公里的毛垭草原,然后在川藏线和滇藏线回合的三江地区进藏。镜头摄下了沿途的雪山、湖泊、森林和田园,也经历了一天之内两千五百米的海拔落差,他们拜会了长青春科尔寺的释迦侔尼金身,瞻仰了德格印经院的古老经文,没能看到海子山下传说中的湖水怪兽,却听到了最原始最质朴版本的康定情歌。
快靠近林芝的时候,他们宿在喜马拉雅山脚的然乌湖。
幽蓝深邃的然乌湖有着电影画面般的极致美貌,蓝天、白云、冰川、苍松、草滩和豌豆田层层倒映在湖水中,纯然静止,万籁无声。这样的景致太容易叫人忘我,郭湄躺倒在岸边厚厚的草甸上,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郭行云拍完照片回来,看到的便是郭湄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模样。他先偷拍了几张,再把她抱回车里,离日落还有点时间,他还能小憩一会儿,湖畔微风穿进车窗,混着草香树香的空气弥漫车厢,时光在这里越走越慢,他终于也浅浅睡了过去。
直到某种奇怪的触感将他唤醒。
低头一看,枕着他大腿睡觉的郭湄不知何时把手放在了自己脸前,也就刚刚好落在他的敏感部位,长途驾驶他穿了最宽松的裤子,此刻小小云已经有点苏醒,怯生生地探头探脑中。
郭行云哑然失笑,拍拍郭湄的脸,“宝贝儿,别睡了。”
郭湄没睁眼,哼哼唧唧地挥了挥手,“再睡会儿嘛……”
小手挥完,依旧落回原位,还换了个姿势,原本松松地捂着,现在紧紧地握着,离她的脸庞愈发近了,粉嫩舌尖伸出来,有点渴似的在唇上抹了一圈又缩回去。
小小云瞬间精神抖擞,郭行云觉得自己才是比较渴的那个。
“湄湄。醒醒。”他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亲了亲她的嘴角,“傍晚了,起来看日落。”然乌湖的日落最有名,是川藏线这一段最让人惊艳的美景。郭湄闻言睁眼,往车窗外瞄了瞄,嘟哝,“还没傍晚呢……”说着往他怀里又蹭了蹭,脑袋搁在他肩上,“不要吵我啊,我再睡五分钟。”
“嗯,那就五分钟。”郭行云轻笑,低头吻她的耳朵,郭湄懒得动,他便顺着脖子一路吻下去,手也分开了她的衣襟。郭湄吃痒地笑起来,才说了“讨”字,“厌”就被他吞进了肚里。
他太熟悉她,五分钟足够了。
郭湄很快从半梦半醒进入了另一种迷茫混沌的状态,她跨坐在他身上,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契合,上面却都还衣冠楚楚。日头亮着,车窗开着,一边是松林遮蔽的公路,一边却是辽阔无阻的湖面。郭湄把头埋得极低,小声抗议,“大白天的,不要……”
“又不是没在白天做过。”
“那是家里,没人……”
“这里也没人。”
“万一呢……”
“没有万一。”郭行云握着她的腰,慢慢地让她适应,“专心点宝贝儿,起来,看着我……”
她抬起头,红唇微抿,眼睛湿亮亮的,脸颊透着不知是羞涩还是情动带来的嫣红。忽然间他攻势猛增,郭湄几乎要叫出来,可四周太安静太开阔,她只能紧紧抱住他,半张脸压在他头顶,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失控。
“唉,你要把我捂死啊。”郭行云在她怀里闷笑,郭湄赶紧放开他,却被他顺势咬在胸前,上下一齐失守,郭湄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真是小笨蛋。”
“我怎么笨了……我又没学过……”
“用不着学。”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喘息地笑望着她,“怎么舒服怎么来,湄湄,这个时候你是女王。”
女王啊……
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女仆呢……她都快累残了,他却一副表现不错继续加油的悠闲模样,也太偷懒了吧……这姿势她亏大了……郭湄恨恨地咬他肩膀,“快点啦,我要看日落……”
“嗯。”
“快点啊……”
“嗯。”
“郭行云!”
他睁开眼睛,眸中燃烧的黑色火焰丝毫没有登顶降落的意思。郭湄只能撒娇讨饶,“小叔公,太阳要下山了……”
“好吧,我们下车。”
“呃?……”
“下车啊小笨蛋。”郭行云不等她反应,伸手便打开车门。郭湄吓得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慌里慌张正要拉上长裤,就被他整个儿抱出了车子。
“喂,你干嘛!我还没穿好!”
郭行云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按在车门上,托高她的身体,不由分说地撞了进去。
“郭行云……你个死变态……老流氓……”郭湄低叫着,拼命捶他,可什么也阻挡不了湖畔松林里蔓延燃烧的激情,反抗的声势越来越弱,渐渐地变成呻.吟,郭湄背靠车门,无力地挂在他身上,“要是被偷拍了,就怪你……”
“偷拍也拍不到什么。”郭行云贴着她且吻且笑,“我们在看日落,谁管得着。”
十年后。
“阿妈,夏夏今天又把我课间餐抢走了……”
“夏夏,你又欺负妹妹了?”
“那不叫欺负,叫报仇,谁叫她把小静写给我的情书贴到黑板上去……”
“那怎么了,小美写给你的情书你不也当着全班念过。”
“小蝴蝶没经我同意就是不行!”
“那你告诉她下次别这样就好了,她是你妹妹,你要让着她一点。”
“她都从来没叫过我哥哥,我干嘛要让着她……”
“你才比我大五分钟,干嘛要叫你哥哥……”
“大一分钟我也是你哥哥……”
“搞不好医生搞错了,其实是我大你五分钟,你应该叫我姐姐……”
郭湄很头痛,后果很严重。
郭行云走过来,把两个孩子都拎进书房,冲着墙角摆好,“你们俩都有错,一个不该抢别人东西,一个不该贴别人信件,好好反省,我不说话谁也不准出来。”
郭老师一发威,后果更严重。
兄妹俩对着墙并肩站着。夏夏斜眼看妹妹,“没出息,有本事别打小报告。”
“有本事你别泡妞。”
“嘿,她们要给我写情书,我又管不着。”
“你别装了,你偷藏女生照片,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哪有偷藏女生照片?”
“就有,你夹在数学书里,绿衣服白裙子那个女生……”
夏夏一愣,那张照片是他在家里的旧书堆里无意中发现的,小蝴蝶只瞄了一眼估计没注意,其实照片上女生的衣着发型都挺过时,照片也泛黄了,肯定很有年头。老爹是专业摄影师,老妈是摄影爱好者,他们家所有照片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保管得妥妥帖帖,这张照片拍得很漂亮,怎么会孤零零落在旧书堆里,他一直没搞清楚。
“我告诉你啊,”他凑过去跟妹妹交头接耳,“我怀疑那个女生是老爹的初恋情人,他怕阿妈发现,故意藏起来的。”
“不是吧,老爹的初恋情人不是蒋阿姨吗?东东哥哥告诉我的。”
“他说你就信啊!老爹二十几岁才认识蒋阿姨!你看你哥我,三年级就有女朋友了……”
趴在门外听壁脚的郭湄怒了。
“郭行云!你给我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