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许诺（1 / 1）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孟氏。
秦特助汇报完了近期的一些工作，留在办公室时脚步没有动。孟子寒奇怪的抬头看他，秦林跟了他快四年了，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有事嘛？”
“老爷子让您今天回去一趟。”他鼓起勇气说出来。
“嗯？”孟子寒挑高眉毛，“秦特助，你是领我的薪水还是领老爷子的，你搞明白没有？”他不耐烦的用笔敲敲面前的桌面，这一敲可把秦特助的头都敲大了。
秦特助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滴了下来，“老爷子，今天来找过您两次，凶让我传达的。”他也是逼于无奈，这孟家一老一少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啊。
“算了，我知道了。晚上我约了哪位？”提到他家的事，他的火气就有点大，这口气是重了些。
“晚上，您约了高美云小姐进餐。”谁都知道这高小姐是孟总正宗的主，可无奈他们孟总却不太放在心上，花边新闻一桩接一桩的，把这高小姐经常是气得掉眼泪，好几次都被八卦杂志拍到了。搞得G市的上流社会都嘲笑高美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不知道这孟子寒是个管不了的主，她还偏偏要去试。结果还不是自己丢面子，人家却那边一点事也没有，该和哪位明星看月亮的还是照旧。这不，昨天又传出新闻台的那位美女主持和孟总共进晚餐的消息。这高小姐估计又要闹了。
“那就推了她吧。”他想今天还是不适合和她摊牌，家里那只老狐狸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他总是要小心应对一番的。
“可是，”秦特助想起高美云那张跋扈的脸蛋，就头疼。
“可是什么？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她要闹就叫她去孟家找我，反正有老爷子给她撑腰。”他冷笑，要是她敢闹，今天索性就和她散了，他可不愿意这些个女人让林子玲烦心。主意打定，他反而轻松起来，这到不失为对付老狐狸的一个办法。
“你和她说，今天我要回大宅，你让司机接她先过去。”他语气出奇的和蔼，秦特助明白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点点头，心里头开始有点同情这位娇滴滴的高小姐，明明是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怎么就吊到老板这么棵树上，一根筋呢？
孟子寒把最后一份文件批完，看看表已经到六点，他按下电话键叫秦特助进来。秦特助进来时，他正在穿外套，他在办公室有一个换衣间，他一向注意仪表，所以特意在自己办公室置一个换衣间。他选了一件黑色的烫得笔直的外套，衬得英挺的外貌更加的冷冽，镜子里的那个人，有着整整齐齐的头发，饱满的额头，眼眸沉静。整个人看上去到不像回家，更像是参加一个商务会议。
“高小姐送过去了嘛？”他套上袖扣，他一向钟爱金袖扣，那种闪亮的金黄色总让他想起林子玲不离身的那条金链子，细细的在她的锁骨上流淌着。
“是的，高小姐，五点就过去了。”
“哼！”他嘲讽的笑，“她到是殷勤。”秦特助愣了一愣，不知道如何对答。
“你今天有空嘛？能陪我回家吧。”孟子寒想了想问他。
“好。”也不知道老板打什么算盘，他一向回大宅是不带别人的，甚至连他自己的司机都不带。
孟家大宅建在山顶，这一片只有本城的几个顶级富豪才在这里住，所以才到半山腰就安检的十分严格。孟子寒让秦特助开他那辆蓝色宾利，车子缓缓进入孟家大门后，一条由参天大树围成的笔直的主道展现在眼前。车子前行大约十分钟后，一座圆形的巨大喷泉出现在眼前，喷泉正中心的小天使正无忧无虑的撒着尿，洁白的大理石在水流的冲袭下越发显得光滑。车子停在一座现代府邸的门口，孟子寒示意秦特助下车。
孟老爷子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孟子寒走上前，“老爷子。”
孟老爷子哼了一声，转身先进去了。秦特助很尴尬，看着孟子寒。孟子寒脸上露出一种蔑视的表情看着孟老爷子远去的背影，右手轻轻的摸着左手的袖扣，向秦特助沉声说，“辛苦你了。要不你在外厅坐一下，看样子老爷子心情不太好。”这语气甚有些幸灾乐祸。
“好，好的。”秦特助求之不得，这孟老爷子是当年G市赫赫有名的黑社会老大，在他面前真有些亚历山大啊，他只觉得老爷子瞥他那一眼够他背心这些汗涔涔的了。
管家立刻把秦特助引到外厅中吃点心。
“三少，等您开饭了。”王妈走上来说，王妈是孟家的老人了，对孟子寒相当的疼爱，孟子寒搬出去时，多次劝她一起走。王妈总是舍不得孟家，一直留下来了。
“好。王妈最近身体好嘛？我给您带着些补身体的药材，等会拿给您。”孟子寒笑着说。
“好，好。”王妈乐得呵不拢嘴。
孟家的饭厅里有一张长长的橡木桌，可以容纳同时二十人进餐。孟老爷子坐在饭桌的最上边，左边依次是孟子寒的父亲，孟子寒同父异母的哥孟子净，孟子寒略微惊讶的和他过了个眼神，他明明记得孟子净今天在英国是有个会议。再下来是孟子寒的堂妹孟晶晶，她白皙的脸上有些娇怯，两人的手在桌下握在一起，样子十分甜蜜。孟子寒的视线停在两人的手上一会，点了点头。发现桌子右侧只孤零零的坐着高美云一个人，她今天穿得比较随意，头发难得的没有挽起来，扎了个马尾，样子显很青春。
“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孟子寒向众人歉身，坐到了高美云旁边的椅子上，“今天很漂亮。”孟子寒和高美云碰了碰面，在她耳边说。高美云很快的红了脸，低下头，一副很柔弱的样子。老爷子满意的看着他们，孟子寒抬头撞见孟子净玩味的眼神，他轻轻的笑了笑。
“开饭。”孟爷子吩咐，一大桌子人无声的吃着饭，只偶尔能听见叉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
直到饭后水果上桌，众人才松了口气，因为在这个时候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坐在桌子随意的聊天。孟子净选了块苹果放到孟晶晶盘子里，专注的看着她吃。孟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话语却朝向孟子寒，“老三，你打算和美云什么时候结婚？你们俩个也不小了，也谈了五年了，差不多我就去高家提亲了。”
孟子寒优雅的吃下一块菠萝，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我也正好想和您商量这件事。”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反而有丝严肃。桌子的其他人赶紧寻了不同的借口离开，只留下当事人和老爷子三人。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老爷子追问。
“你觉得呢？”孟子寒体贴的问高美云，高美云哪里受过他这种待遇，他一向待自己都是不冷不热的。她低声说，“随便你。”
孟子寒笑笑，“随我？那好，我就作主了。”
“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孟子寒收了笑容，带些挑衅的看着老爷子。
“你，”老爷子看着高美云煞白的脸，说不下去。“你给我进来。”他走进书房。
“好。”他也不看高美去，只找王妈叫过秦特助，“吃过了嘛？”他早前吩咐管家为秦特助准备一份法式大餐。秦特助早年留学法国，对法国菜情有独钟。刚好孟家有一个绝好的法国大厨，他顺便带他来尝尝。
“嗯。”秦特助真没有想到老板让自己来是为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口味出众的大餐，心下十分感激。
“好。麻烦你送一下高小姐。”孟子寒指了指身边的脸色难看的高美云，“路上注意安全。”他意有所指的说，秦特助愣了一愣，立即明白，点头说，“好。放心。一定把高小姐送到家。”
高美云缓缓站起来，面上有种绝望，“我等你。”脚步却不动。秦特助询问的看着孟子寒。
“嗯。”孟子寒点点头，很平静的说，“也好，那就送高小姐去金碧那里吧。”那是一处孟子寒偶尔小憩的处所，有时也和朋友开开聚会，他自己到是不在那里睡。
高美云听到是金碧而不是随园，面色顿时灰暗。她知道随园是孟子寒真正休憩的地方，可是她从来没有去过。这是一场避免不了的伤心了，尽管伤心，姿态还是不能少的。她挺起脸膛，保持优雅的姿态向孟子寒点点头，轻声说，“我等你。”随秦特助离去。
孟子寒很满意的看着高美云的背影，她作为孟太太确实是比较适合，只可惜在他的人生中，有一样东西他是不能勉强的。这是他从年少时就立下的誓言，谁也不能打破。
书房。
“你是什么意思？人家那么好的孩子，你当面这样说话？”孟老爷子近七十岁了，声音还是十分洪亮，挺直的背，人显得十分矍铄。
“我就是那个意思啊！”孟子寒懒洋洋的坐下来。
“你这么做不怕有报应，伤天害理。”老爷子气得拍桌子。
“哼！我怕？”孟子寒轻蔑的看着他，“要是怕，也是应该您怕。当年您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您都不怕，我这等小儿科，我怕什么？”
“你这个混蛋！”孟老爷子拿起烟灰缸就砸过去，孟子寒灵活的闪开。“老爷子，您就省省心吧。操这么些闲心干什么？”
“哼！”老爷子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姓林的姑娘吧？你当年对人家做那样的事，想回头，人家能给你机会嘛？”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都是这么狠毒。
“那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孟子寒脸色大变。
“我要是非要操心呢？”孟老爷子瞪他。
孟子寒突然站起来，“如果您敢动她，我要整个孟家陪葬！”话语又冷又狠，透着一股死绝的凉意。孟子寒满意的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慢慢变白，“当然也包括我，如果我死了，你孟家就没有嫡传的接班人了。”他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样子。
“不肖子孙！”老爷子气得大咳起来，“不肖子孙！”他连连咳嗽起来，捂住胸口，一脸痛苦的表情。孟子寒没理他，打开房门优雅的向后看一眼老爷子。在离开大门时，他犹豫了下，停下来对管家说，“老爷子不舒服，在书房。”管家紧张的点头，立刻奔上去。
“王妈，我走了。”孟子寒走到门口，有些疲倦。
“好孩子，自己照顾自己。”王妈抹着眼泪送他出去，在这个家里只有她才是真正心疼他的吧。
“嗯。”他拍了拍王妈的背，坐上车。
“她怎么样了？”孟子寒靠在椅背上问。
秦特助送完高美云就赶回来，缓了一缓，才明白问的是高小姐。
“她在金碧等您。”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他是明白的。
“好。到了，叫我。”孟子寒闭上眼，休息。
高美云一直笔直的坐在沙发上等他。她从五岁就开始接受礼仪教育，淑女应该是什么样子，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明白。只是她颤抖的身躯背叛了她多年受的教育，她的心也和这身体一样如风中落叶一样飘零，无依。
“你久等了。”孟子寒换了鞋进来，“要喝点什么嘛？”他的吧台有一柜子好酒，他自己到是不常喝的，他每一个地方都有为数不少的藏酒。这么做无非是让自己觉得离那个小酒鬼近一点吧，今天他虽然很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过了今天，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林子玲带来品尝他所有的美酒了，他甚至都能想像到她喝酒时的满足，她粉红的小舌头在酒里搅拌，他觉得浑身都燥起来了。
他扯了扯领带，丢到地下。
“好。”高美云贪婪的看着孟子寒，这是最后一次能这么亲密的看着他吧。
孟子寒倒了杯人头马给她。
“上次你在巴黎看中的那个设计师的项链，我拍下来了。明天给你送过去好不好？”孟子寒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的说。
高美云只觉得浑身一股凉意，那是在一个月前，她在巴黎看中一个她最喜欢的设计师的作品，当时因为要价高达两千万，她忍痛没有拍下来。难道他一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和自己分手。这样的分手礼物就是对于高氏的二小姐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
“你没有必要。”高美云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虽然孟子寒有无数的绯闻女友，被媒体拍到他和无数的美女过夜。可是，他们在一起五年，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其实根本能发乎情都没有，双方见面一直都是相敬如宾。谁能想到，她这个正牌的女朋友，竟然连他的床都没有睡过。她难过的把手中的酒一口吞下，平生第一次不顾风度。
“应该的，美云。我送你回去吧。”孟子寒平静的说，站起来。
这样意味强烈的送客，她岂能不明白。
来到高家大宅门口时，孟子寒绅士的打开门。
“晚安！”孟子寒躬下身，在她面庞如蜻蜓点水般一吻，好闻的古龙香水味幽幽的近过来。
“你，”高美云实在是忍不住了，双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裳，“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她漂亮？”眼泪已滚滚落下，浑身瑟瑟发抖。从那天见到林子玲开始她就一直惴惴不安，果然还是没能躲过。
她这个样子抖得厉害，孟子寒眼里有了些怜意，“不是。”林子玲确实是长得天香国色，可是世间的美女如此之多，他又怎么可能对皮相这么上心。哎，女人啊！
“那到底为什么？我爱你，爱了整整十年。”她从高三那年见到孟子寒时就深深的恋上他。她泣不成声，孟子寒也很少见到她失态。他轻轻的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美云，很抱歉。”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她说话，只可惜是分手。
“好了，进去吧。”这片刻的温柔短暂的可怜。
“我恨她。”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崩溃，星空惨淡，月光无华。
“不要恨她。”孟子寒冷了声，松开她。“你应该恨我。”
“我恨不下你。”高美云只觉得自己可怜，连恨都恨不下去对面这个男人。
“那就忘记了吧。以后，你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孟子寒柔声说。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高氏也不错，但比起孟氏简直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我好恨她。”高美云大哭。
“美云，我们仍然是朋友，不是嘛？”他抬起她的眼，尽管哭花了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张美丽的面容，少了故作姿态的淑女模样，这样的心碎甚至让他都有些动容。
“我不想做朋友。”她紧紧的搂住她大哭。
“美云，别哭了。我说的话永远有效，只要你找我，我一定帮忙。但是，”他停顿下来，身体也绷紧了，声音里的冰冷让她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好像有人把她丢掉到万年寒冰中一样，冷到四肢五腹，寒意直达心里去了。
“如果你要是去动她，我不会手软的。”他抬头看天空，今夜的月亮很好，“我会让那个人全家陪葬！”那样凶狠的口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颤。
“你相信我，好不好？”他又复温柔的重复，这样柔情的威胁让她绝望的点点头。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她以为他是在看着她。其实，她不知道，他只是在这样的星空下想起了林子玲曾经给他的许诺，“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