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决绝(1 / 1)
记忆中的男子与身前的男子身影渐渐重合,然对方眼中凝成的“坚决”无情地打破了女子的期盼。
“十二年前,一场打着“诛妖魔”名号的江湖纷争牵连十余个无辜世家无端受了灭顶之灾。我赵家辈辈伸张正义崇尚公道,却几百余人全部死于非命,除我在外行事逃此一劫…”
那日他外出在自己瞒着家人偷偷办起的产业上刚拉回一笔生意,自己的发小就边喊自己的名字边跌跌撞撞闯进楼来...
“靖生,你家不好了!”
再回想他赶回家时面对的亲人们、下人们遍地尸体时的情形,往日的家不再,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是屠宰场,只看得到鲜血成流,染红了门口的石阶,染红了母亲栽下,父亲摆在堂侧的那小盆款冬… …
也恰如款冬花语的正义二字,家人一向维护正义惩奸除恶,可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还有陆大伯家,他那日救完了陆大伯的爱女小淼抱给伙伴后去看陆宅外院的情况,而那时整个陆家都成了火葬场。
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炙热的气息混杂着少年沉重的喘息声,他静静望着大火,火苗蹿动间仿佛还能看见往日陆大伯亲切地喊他赵贤侄时儒雅温和的微笑,火光冲天燃尽了那片他眼里的祥和之地,仿若烙进他骨骼里。
还有救出其他伙伴时的情形,大家的悲伤、愤怒,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滔天的怒火隐于男子瞳孔深处,“后面我查清了,当初“诛妖魔”发起的原因是为了剿灭江湖一个新起的邪恶势力“青面阁”。青面阁专做拐卖人口、滥杀无辜之事。可本是清剿邪派,那群武林之辈却不问青红皂白屠杀几个世家的人,借口仅是从青面阁一员手中得到的一封伪造信件。”
以武林盟主小儿子林清奇为首的一干武林德高望重之辈的儿女亲戚被势力中人用龌龊手段胁迫参与一系列见不得人伤天害理的勾当,而青面阁的人被一网打尽关在武林盟主林盛平家地牢中,被抓邪派人士的样貌已在抓捕过程中被林盛平邀请来帮忙的众多江湖豪杰看过,可偏偏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在里面,怎样才能让那些见过自己孩子的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呢?
林盛平命手下将被抓的邪派人士的家族来路记下,当林盛平看了后不由大喜。
是了,里面有不少人正是前来帮忙一齐抓捕铲除青面阁的“江湖豪杰”的家里人。
而在清算后,发现助阵这次除恶活动且家中无一人有卷入邪派是非的武林世家只有不超过二十个,数目是家中有人被卷入纷争的江湖人士数目的一成不到。
这时,事情就容易办多了。己方人数众多,要颠倒黑白一下,难道不容易么?再者,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然后一场滔天阴谋在武林里悄无声息地酝酿而成,一切只差一根引线。
而这根引线于林盛平等人来说捏造起来轻而易举,于是这场无名之火,在一群无辜的清正世家中,从天而降。
“打着正义的名号做这些邪魔都不做的恶事,回头一声误会全盘揭过,这也只这些“正人君子”做的出这些事。不灭完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我枉为人子,枉为人侄”
“我可以一起去的!”女子急忙道,“我已经十六了,我已经长大了!为何赵哥哥让大家都去了唯独不让我去?我也是大家的一分子,我也是要去讨回血债的一人啊!”
男子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像在轻抚世上最最珍贵的宝物,然后蒙上遮面的黑布,毅然离开。
而屋内,女子待了会儿,翩然跟上。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她的仇,就是他的仇。他去,便就是要把这仇一报了。
但是,不详的预感让她心慌乱异常,若赵靖生此行遭遇不测…她宁愿放下仇恨,或者代他报仇,也不要赵靖生离开她。
听了他这么久话,如今忤逆,就任性,自作主张这一次可好,赵哥哥?
事实证明,此行她跟对了。
家仇不共戴天,却偏偏出了一个忘恩负义,贪图荣华富贵之辈。
名单上的人才杀了一半,众人却在一次夜晚潜入中横空生变,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的人与弓箭手让大家心底一凉… …
他们之中,有内奸。
那晚残月高悬,浓重的血腥味从这个府邸空气中传开,人间的修罗场和天上的皎月成鲜明的反衬,那一战,空前惨烈。
往日与自己嬉戏谈笑的伙伴们在一刹那被射杀,纵是武艺再高也抵挡不住一轮又一轮的绞杀,她作壁上观却如同针毡。
当那些衣冠禽兽停了攻击,逐尸翻遍看是否还有活口,只有所谓的仍旧蒙着面的“魔首“赵靖生还有一气尚存,只是也已奄奄一息。
当诸人准备扯开赵靖生脸上的黑布,抓住他时,一阵烟雾炸开在众人面前,待能够看见时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再往收买的“叛徒”那一望,人已经死了,无声无息间一剑穿心,甚至那人还未出声,已气绝倒地,所有人都发现互相眼中开始生出一种叫惊恐的感情,未知的恐惧在此夜开始扩散开。
而郊外上,一身黑衣的女子背后正带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骑马奔驰在山路上,一声声“驾”凄厉十分。
女子不断对被绑在背后的男子说:“赵大哥,你醒醒,我们马上就到明音寺了,你马上就有救了”
“赵大哥,你别睡,再等一下下就好了”
“赵靖生,你敢睡着我就带你去跳崖,大不了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赵靖生你听你没有听到,不许死,我不许你死!”
……激烈的马蹄声终于停下了,陆淼解开将赵靖生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跳下来背起赵靖生径自朝明音寺最里面掠去。
“啪嗒”木门被突然推开,屋里一个老者闭目正盘膝坐在台上,而一黑衣女子背着一个蒙着黑布的重物向老者艰难走近。
黑衣女子将背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几步走到老者身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弯下身子,重重一拜。
“大师,求你救救他吧!”
老者却依旧闭着眼睛,不作回应。
女子等了良久老者均未睁眼,她起身走到门口青阶上,转身面向老者再次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凄极道:“大师,求你救救他吧!”
额头重重磕在青石上,一下一下,血沿着石阶,流淌下来。
不知何时,里屋终于传来了声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就留下他吧。只是此人孽祸过重,日后只得重新为人,忘却前尘…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多谢方丈!多谢方丈!”女子不稳地起身,额上直流的鲜血划过她姣好的面容……
忘了过去,忘了自己,比起赵靖生能好好活着又有什么?
赵哥哥,你且好好养着伤,而你的夙愿,就由我来替你继续完成罢。
老和尚知晓门外女子已经离开,缓缓下了台子将地上的黑衣男子扶起安置在一边的床上后,行至门口。
血迹斑驳在青石阶上,不止零星,而是大片大片的绯红残留在石阶上。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不论什么乌浊,天上下了一通雨,便都能将所有杂尘污秽冲刷去,徒留个干净美好的模样。
就像第二天降了一场大雨,将血痕洗净,青石又是粗糙清幽的样子,也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个骄傲的女子,在这里行了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回行过的跪拜礼。
再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