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黑夜中，一轮血月黯淡。风起云涌，四周的空气都蠢蠢欲动，我垂着头，闭着眼，失去了视觉的依靠，我的听觉额外灵敏。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数以万计的爬虫在地上奔跑，角落有液体滑落的声音，听起来又浓稠又沉重。我的脖子上压着冰冷的硬物，白森森的牙齿挤着我跳动的颈动脉，没有温度的舌头潮湿而暧昧地舔舐着我的喉结。无法忽略鼻腔里满溢的血腥味，我惶恐不安，生怕睁眼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他。

前世我负他，今世亦负他。

我曾经不相信轮回，如今我为他的亲昵，从内心灵魂深处到肉体，都感到释然，这与水截然不同的穿越千年的温柔让我几欲落泪。

“清宇，愿来世，你我能够白首……”

不。我在心里说，相濡以沫太苦，来世但愿不再相遇，不再聚首。你轻松，我乐活，何必被前尘纠结不休？

得不到的爱情，就让它枯萎。开不了的花，不如将它掐死在蓓蕾时，因为结局太痛，所以就不要开始。

伍海熙，忘了我。

在他吻上我的唇时，我忍不住让我的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做出这个决定让我的心被千刀万剐般疼痛。既然注定错过，何必搞得彼此遍体鳞伤。

我忽略着周围被压抑的惨叫声，每个人都在呐喊求助，大喊着“有鬼”，然后肉体破裂的响声毫无保留地进入了我的大脑。鲜血溅上了我的脸，被他温柔拭去。偎依在他冰冷的怀抱里，那么僵硬，那么惬意。只是十指无法相扣，彼此无法依靠，发丝无法交缠，我怕了。

“别睁眼，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伍海熙说，把我的头往他的胸口按去，那里一片柔软，早在几个月前的坠楼事故里，那里已经摔成了一滩烂泥。很冷，很冷，心脏失去跳动，血液不会流动，四肢百骸里只有绝望的包裹。时间很慢，让我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维持着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样子，在修罗地狱中安然睡去。

醒来时，我就在病房里，旁边是孟明明和只有几面之缘的周清凝。

她说：“我哥醒了。”她读懂了我的信。“我现在有急事在外地，被一些事情拖住了，朋友急着我来帮，现在住在他家。”，“我被绑（帮）架（家）”。那个打电话的是警方人员，为了提示我，就按照周清凝说的话来跟我说，我一知半解，也无关大碍。文人的咬文嚼字常常让人不明所以，正入下怀。

周清宇的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他醒了以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直到见了我，我跟他说了一切。

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红了，他的十指紧扣，做出了一个祈祷一样的动作，深吸了好几次，才勉强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我想，我不够爱他。”

我看着他的眼泪打湿了手，也是一阵沉默。我觉得，我没有他爱我那般爱他。时间太久，记忆消散，我忘了遥远的前世，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脱下身上的丝绸华裳，穿上戎装，跨上马背，来到烽火狼烟弥漫的战场。曾经我爱他，爱到放弃生命，而今我却只想消除我们之间的记忆。

何况，那夜后他再也不见。

我考到了公务员，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周清凝说我没有出息，男生要去闯荡。而我想着，就这样平淡地消磨我的人生就好，我不愿意再去面对更多的残忍，我不承认我的心伤了，只是空落落的。我不会煮粥，公务员的作息，让我懒惰，赖床，早餐也不吃，总是一个人跑去上班，一天两餐匆匆解决。一个人住，还是那个房间，我喜欢那低廉的租金，而不是在等待。

老夫妇回来了一次，见我好好的，住了几天又走了。

除了那几个大学同学，工作上没有什么年龄差不多的朋友，只是机械地工作，机械地度过每一天，平淡如白粥，宁静如死水。

又是一季凉风有信，我猝不及防。在办公室咳嗽了几下，被领导说：“最近流感高发，你还是去看医生，回去休息吧。”

人人自危。

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拿着医生开的处方药，没有流感，但是他要我康复后去打个疫苗。我乘着电梯到了那层楼，开了门，煮了些东西，却吃不下去。

头晕，鼻子像喷着火焰，我量了体温，已经发烧了。我却想哭。我想到伍海熙，在我发烧的时候给我熬了粥，一口一口喂我喝下，即使他是鬼，即使他当时是鬼，即使当时我什么也不记得……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那个怀抱，那个没有任何温度的怀抱，僵硬的，冰冷的，却又是温柔的……

你在哪？

被子紧紧裹着我，我吃了药，浑身都觉得冷，很难入睡。我看着手机，我期待来自那个时候的敲门声，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它已经销声匿迹很久，很久。

久到我快忘了玻璃窗上用鲜血写上的数字。

阿拉伯数字残忍地经过那个时刻，没有声音。寂静，一切就像死水，我的后悔的呜咽撼动不了冰冷的湖面。

一夜无梦，泪痕未干。醒来后，我模模糊糊地去摸手机看时间，却碰到个坚硬而烫手的物体。

盛着七分满热水的玻璃杯，在床头散发氤氲的热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