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觉世多苦恼(1 / 1)
张无忌今日一如既往在房中修炼,母亲日前派人送了信,这个中秋她要回天鹰教。信中询问张无忌要不要与她一同前往,但张无忌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情形,还是婉拒了这个提议。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父母并不清楚火硫散已经失效的事情,每次见到他们,张无忌都会摆出最好的状态,加上有意无意的遮掩,才让他们二人能够放下牵挂下山去忙。这也是他身为人子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今天一早起来,张无忌就觉得身体不怎么舒服,只是强忍着运了几次功法,便无聊地跳下床。岂料随意向着窗外一瞥之时,忽然看见一道身影飘在那里。他微微一怔,某个许久不曾叫出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刚张口欲喊,那人……那鬼忽然面上变色,跟着瞬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这么不想看见他么?
张无忌垂下眼,神色有些黯然。
宋青书若是知道张无忌此时在想什么,恐怕真要觉得冤死。可惜这两年他们二人的脑回路没对上过几次,这一次也一样——张无忌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宋青书的确想过是否要离开。但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就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吸力传来。等他再度定下神时,视角已经完全从之前的居高临下变成了仰面朝天,刺眼的太阳大咧咧挂在天上,周围还有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询问:
“大师兄(师伯)你没事吧?!”
宋青书眨了眨眼坐起身,在看到被扔在一旁放血、四只蹄子还穿在木棍上的那头猪时瞬间了然:陈一建这个倒霉蛋,走在路上都能撞见大滩鲜血!
“那头猪怎么回事?”他站起身拍拍衣摆示意自己无恙,顺口询问。他此时正在太极广场上,这里出现一只刚被杀死的猪显然不太正常。
“嗨!这家伙刚刚挨了一刀子,没绑住跑出来了!”围着他的弟子中一个穿着庖丁服的人不好意思的咧开嘴,“咱们刚才废了好大劲儿才将它抓回来!等等将猪送回厨房,咱就回来收拾这些,小师伯勿怪啊!”
原来如此。宋青书勾起嘴角:“无妨。”他还要感激这头忽然冒出来的猪,人生处处有惊喜,陈一建千防万防,也防不了冲上门来的机缘。他挥挥手让那些弟子散开,自己则慢悠悠地离开了此处,继续做之前宋远桥吩咐下来的事情。
到了中午,第一锅月饼出炉,有好事的弟子早早捧着热腾腾的糕饼挨个给派中长辈们送去。宋青书作为大师兄,自然也有人特地给他送过来。
“小师叔,你的月饼!”曲水怀中抱着个篮子,从中摸了一包出来递给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额头上还有汗水,显然跑了不少地方。
宋青书接过曲水递过来的纸包,向他怀中的篮子里瞥了眼,顺口问道:“还有什么人要送?”
“唔,这里还有七师叔祖的,弟子院的……对了,还有张小师叔!”曲水数着篮中的纸包,吁了口气道:“还有不少要送呢!小师叔,我先走啦!”
“等等!”宋青书心中一动,伸手道:“无忌那份给我罢!我去送。”
“这……”曲水有些迟疑,怎么好叫师叔替他跑腿?
“我刚好有事找他。”
闻言曲水不再迟疑,痛快地交出了纸包:“那好,小师叔,这个就拜托你啦!我先去送其他的嘿!”言罢便抱着篮子颠颠儿地跑走了。留下宋青书一人捏着那个透出温热的纸包在原地挑眉轻笑。
带着月饼来到张无忌的院门外时,后者正在院中打拳。这两年来尽管张无忌的身体状况不好,却始终坚持每日至少打一套拳来健体。听到开门声后,他转头看见宋青书,顿时停下动作,惊喜道:“青书师兄!”
“嗯。”宋青书应了一声,抬手将一包月饼递过去,“新出炉的月饼,尝尝?”
“多谢。”张无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接过那个纸包招呼宋青书进门。两人走到客厅中,张无忌随手摸了摸茶壶,感觉还算温热,就提起来一人倒了杯茶:“怎么是师兄你送过来?今儿中秋,不忙吗?”
宋青书端起茶杯微笑:“总要忙里偷闲,我不似你,在院中偷懒了也无人来管。”
张无忌歪着头看着他的动作,瞬间明了今儿来的是毒舌版本的师兄。他连忙端正坐姿,正色道:“我也不是想偷懒,昨儿偷去厨房还被王大叔赶了出来!唉,他总嫌我笨手笨脚,只会添乱,连柴火都捡不好!”
“也是,你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身板,两根木柴就压趴下了罢!”
“怎么可能?!”张无忌瞪圆了双眼反驳,一面抬手将包着月饼的纸包拆开来,瞬间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让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圆圆扁扁憨态可掬的月饼上,“王大厨的月饼烤得的真好!我都饿了,师兄,来吃点?”
宋青书也不跟他客气,抬手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满嘴鲜香。他细细咀嚼后咽下香甜的糕点,笑道:“晚上要开宴席,中午的饭食怕也就是这些月饼了,多吃一些,不然还未熬到晚上就要饿。”
两人一面吃饼喝茶一面说笑打趣,倒也其乐融融。他二人现下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几块月饼很快就都下肚,连宋青书那包都没放过。吃过月饼后,张无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近几日精神很差,刚刚又打过拳,这会儿困劲上来,便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了。
“这是困了?”见他如此,宋青书看看日头,干脆站起身招呼他:“睡个午觉吧!”
“师兄要回去吗?”张无忌强打起精神站起身,脚步微晃,被他不着痕迹地单手支撑桌面遮掩过去,“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他实在不喜欢只有一个人呆在这个院子里,尤其在这种节日当中,外面喧嚣的热闹越发衬托自己屋中的冷清,所以才试探着开口邀请。不想宋青书很干脆地点头道:“也好!反正晚上要一起去赴宴的,咱们俩挤挤一起休息一下吧!”
没想到宋青书真的会答应,张无忌大喜,拉着宋青书便向内室走去。他心口反常的砰砰直跳,大半因为开心,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我的床很大,肯定不会挤到你~!师兄,你能留下我真高兴!”
“你这么小,能占多大地儿?”宋青书随口调侃,却也看得出张无忌心中雀跃。他倒不完全是因为不忍心拒绝对方眼中的期冀,还有个原因则是因为不想被宋远桥继续抓壮丁出去跑腿练轻功。留在这里宋远桥找不到他,偷得浮生半日闲,何乐不为呢?
两人在床上并肩躺下,张无忌几乎立刻就呼吸均匀熟睡入梦,宋青书却有些睡不着。他如今正长身体,两年来个子抽高许多。而张无忌却还不到发育的时候,加上寒毒缠身,看起来比两年前并没大多少。两人躺在一起,宋青书只要一抬手,就能轻易将对方揽在怀中整个儿包裹起来,但他从没有过与人同床共枕的经历,自是不会做出如此逾距的动作。
然而不知怎地,之前不想也就罢了,这会儿听着少年沉稳的呼吸,视线望着对方浮着一层绿意的脸庞,还有紧皱的眉宇间隐隐的坚毅,竟越发想伸手去捏一捏那张脸……宋青书心中悚然一惊,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哪儿来的,隐隐知晓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错在何处。
这两年来他二人虽不说朝夕相对,却也几乎每日都能见面,宋青书早就发现自己对张无忌的感觉不复过去的愤恨,虽说相处之时他总也忍不住要在言语中刺他一刺,也只是习惯使然罢了,实际上经过这两年相处,他早已无法将那个惹人生厌的张教主和眼前这个可怜却又坚毅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如此心烦意乱地躺了片刻,倒也迷迷糊糊合上了眼。八月的天已经有些阴凉,宋青书睡得有些冷,抬手摸索到被子,随手扯过往身上一盖,便放任自己进入黑甜乡中。
梦中多是些似是而非的凌乱片段,有时飞天遁地,有时喜怒无常,毫无逻辑可言。但睡着睡着,他却觉得越来越冷,正梦到某个长了头角獠牙的妖怪将他抓住,用绳子绑了,而后塞了块冰块在怀中,心中忽觉不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发觉怀中有块冰凉的东西。
不是冰块,是个人——是张无忌!
宋青书霍然清醒,低头一看,张无忌正窝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寒气。他吓了一跳,忙拍拍对方的肩膀:“无忌?无忌?你怎么了?!”
张无忌却未回答,口中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宋青书凑得近了,才听见那是一个断断续续的“冷”字,还伴随着牙冠打颤的咯咯声。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糟糕:这分明是病发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