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记(1 / 1)
想到这些,林路打开已经关了好几天的手机。
一开机,各种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林路看见木木发来的短信,正准备回电话给木木,却收到了医院主任的电话,说是院领导已经就那个案件酌情考量,而且病人家属也接受了医院的赔偿意见。医院董事的意见是让林路重新回来工作,只是不再当主刀医生,为平患者家属怨气降职一级,顶替颜乐原来的工作。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林路想,听到最后一句却又不由一愣,心想难道颜乐升职了,但也就没有多问,只道谢后挂掉了电话。想起还是给林木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打完电话,林路便接到了颜乐的短信:林医生,恭喜你!再见!林路以为是医院给他们都下达了通知,也就没有多想,只回道:谢谢!你也是。
中午接到江森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件事,江森显然也很高兴,便想着过来两人一起庆祝庆祝。
然而一下午,林路想着明天入职要穿的和要准备的都必须要换,以前干医生助理时的装备都被自己收起来了,正好江森曾经也是个医迷,就邀着他和自己一块整理东西,林路也是入职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想着这算不算绝处逢生?两人看见什么旧东西,还会像学生时代一样讨论个半天。于是,一整个下午,就在江森和林路的收收捡捡中过去。
傍晚,在林路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江森无意间翻到一本日记本。里面泛黄的字迹和那整的楷书令江森心里一紧,江森记得,这是林木的字迹,遂拿着这本日记本问林路。林路也不太记得清,只模糊说道:“像是以前卖房子时,我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当时以为是木木不小心丢的日记本,准备捡起来拿回去给她,回家后却忘了,只随手把日记本装进了箱子,后来也没听木木提起,倒是把这件事完全给忘了。”
江森却像捡到宝一样,问道:“我可不可以拿走?听你的意思,是木木不要的?”
林路见江森这一脸谄媚的表情,也猜到妹妹那道关江森怕是还没过,想着木木也没问,也就含含糊糊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而江森听见这句就乐开花了!
晚上,江森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竟花了半夜一口气将林木的日记读完。一开始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女孩惯常有的一些小心思,江森不知道这些女孩的心思如何在林木的笔下变得如此有趣,但慢慢看着,发现林木的笔下频繁的出现一个人名,但这个人名都被“XX”代替,可通过描述的那些事,江森知道,那个“XX”就是自己,发现这个之后,江森心里竟涌起一股满足,然而到最后,江森的手停留在最后一页,久久没有翻动,甚至眼睛里也浮现了浓浓的悲伤。日记里,林木写到:
2008年6月24号天气晴
晚上,妈妈问我:“木木,你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呢?现在中考考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有什么问题跟妈妈说,妈妈帮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我低着头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说:“我也不知道。”
妈妈看着我迷茫又纠结的模样,笑了,像是想起某件自己少女时干过的糗事:“木木,怎么了?是和同学有关吗?还是我们木木有喜欢的人的?是同学?”
我不知道具体什么叫喜欢,却羞红了脸,一五一十地告诉妈妈:“我不知道,以前没有这种感觉的,每天上学、回家、练书法,现在也是每天上学、回家、练书法,怎么就感觉不对劲呢?妈妈,我也不知道。”
妈妈当即就笑开了:“木木,每天上学、回家、练书法就是你的生活了?练书法和回家一样是必须的事了?木木,你是不是因为江森哥哥走了难过了?”
我疑惑地看着妈妈:“最终还是点点头。”
妈妈始终笑着:“傻木木,是舍不得江森哥哥吗?为什么会舍不得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摇摇头。
妈妈却更亲近地笑了,像是去年得知我月经初潮时一样的笑容:“我们木木是喜欢上了江森哥哥吧?妈妈这么小的时候也喜欢邻家一个大哥哥,外婆总说妈妈笑的像朵花儿一样,那时候,喜欢的心情真的就像心里开出一朵花儿,每天重复抽芽、长枝、开花的过程,像是不会开败一样,睡觉时就像花儿也变成种子睡着了。不过,后来,邻家大哥哥有了很漂亮的大姐姐,而妈妈,也遇到了你爸爸啊!”
我顿时觉得妈妈说的一切都正契合我的心意:“妈妈,我心里好像也有这样一朵花,木木木走了,我觉得我心里的种子开不出花儿了。”
妈妈看见我难过的样子,就抱住我:“木木不难过,木木木走了,可是木木还在啊,妈妈会陪着木木把那根走掉的木头找回来的好不好?再说,世界上的树木这么多,我们木木肯定能找到的,你看妈妈,不是找到爸爸这片‘林海’了吗?”
我知道,妈妈在安慰我,我也知道,这世上确实有很多木头,可是,我却只想找那一根木头。
妈妈临睡前跟我说:“木木,我们明天去郊外玩玩,要出去晒晒太阳,不然种子发霉了,等找到木头却开不出花了哦,长大的小木木,乖乖睡个好觉吧。”
这一定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我想,在梦里,会不会看见一粒种子呢?
日记本里,这是最后一篇日记,日记的背面工工整整地誊写着聂鲁达的中英文版《我喜欢你是静静地》。江森却知道,日记里的“晚上”是车祸的前天晚上,而最后这首诗,在那次电台的偶然朗诵中曾将林木的眼泪逼出。他的木木为了不让种子发霉,静静地一个人,从此背负上了更沉重的十字架。
江森一夜未眠,想着林路曾经说过的木木的那些“自我揽责”,想起那天自己表白后木木的反应,她说:“江森,我不能欺骗你,这不是原因。可真正的原因我也不会告诉你,也许某一天,我自己想通了,什么也都会不一样。我不能这么自私,你有你的生活,我不能答应你,让你陪着我一起耗。”江森忽然就湿了眼眶。木木,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心理负担才将自己封闭起来。这许多年,戕心的疼痛是暗藏的毒瘤,在重逢的那一刻爆发,所以才有那一夜抱臂蹲在路灯下的无助颤抖,而那样的负担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如今又要如何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