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39、
贺彩……真的就这样死了么?钟朗不相信。那么跳脱玩世喜欢热闹讨厌静寂的青年,为什么此刻如此安静的睡在这里?他和贺彩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嫌他吵。可是现在,他多想用他拥有的一切,去换青年再跳起来冲他活力十足的吵一次。
一次。一次就好……好不好?好不好……贺彩……钟朗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论何时都冷静万分的大脑此刻乱成一团,回荡着轰鸣巨响,太多的画面回闪,早已无心去看。所有的感官只剩下左胸处的剧痛,跳动的心脏似乎直接被人掏了出去,鲜血淋漓。
然而就在时空都似乎静止的情况下,忽然有一道闪电劈向了脑海——信!即便那封信就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钟朗却手忙脚乱的拿了半天才成功。撕开封口,纸张打开的哗啦声直接响在钟朗的心上。
贺彩那封信并没有说什么。信上只有简单干脆的一句话。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就像那人一生不羁张扬的性格。“我回大漠了。如果你以后想和你老婆来玩,找我。”没有告别,没有再见,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但是钟朗知道,没错,这就是贺彩的风格。
眼前忽然被糊上了一层水雾,然后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却有咸涩的液体流到了嘴里。如果他早点看到这封信,是不是就会去找他,他就不会回大漠,也不会去火车站,就不会死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一切都来不及了的猝不及防的结局。
信纸从钟朗颤抖的指尖滑落,飘摇的落到了贺彩的腰间。右侧腰部的衣服也被拨开了几分。钟朗捡起信,视线却忽然被吸引,死死的钉在了贺彩的腰侧。那里,有一道寸余长的,很像是疤痕的——胎记。
这块胎记就像是终于摧毁记忆堡垒的致命一击,那些曾经或被遗忘或被深埋于心底的记忆,忽然决堤而出,如洪水猛兽一般,侵占了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他想起来了。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原来三年前,他是真的见过贺彩。原来贺彩……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他。
那个醉酒迷乱到鬼使神差的夜晚;那带着桂花清甜味道的缠绵亲吻;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的胸膛;那双黑白分明灿若星子的眼眸渐染□□;那完美到极致的身体线条;那曾经摩挲在指尖的,与生俱来的胎记……以及后来,火热的冲撞,剧烈的摩擦,惩罚的啃噬,滚烫的汗水,紧贴的肌肤……
他终于,一切都想起来了。他那天确实喝得太多,导致第二天醒来后,头一天晚上的记忆整个都归了空白。加上那阵子实在太烦躁,自然也没有过多去想。于是那次真正的,与贺彩的相见,就这样被彻底埋葬在了心底。
他不是个会酒后乱性的人。但那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看到贺彩的瞬间,就有一种似乎是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最原始的冲动,他想得到这个人。这个人就应该是他的,本也应该是他的——就是这么疯狂的念头。
或许从那时开始,青年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注定非同一般。所以即使那一夜被他遗忘,三年后他们却还是在命运的指引下,重逢在兵荒马乱的上海滩街头。他们一点一点接近,他一点一点不可避免的被吸引,最终,一点一点的,动了心。
钟朗狠狠的嘲笑自己,为什么直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的现在,才有勇气承认,贺彩在他心里,早就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地位。他一直逃避的就是那份感情,现在终于回过头去,才发现,那份感情浓烈得连自己都害怕。或许这就是一直不敢去直面的原因。
他终于确认了,他其实是真的爱贺彩的,是只爱贺彩的。爱到不惜和别人结婚来逃避这份过于浓烈和惊世骇俗的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错了。错的离谱。如果他早点直面内心,如果他早点去见他,他或许,就不会死了。是他……害死了他。他手上沾的,是他最爱的人的血。
他爱贺彩。之前一切的奇怪的事便有了答案。看到他和余其扬在一起时的别扭,看到他从余其扬房里出来衣衫不整时的愤怒,听到他说“我们回家吧”时的心里的悸动,只要和他靠得太近就莫名失常的心跳,看到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他时的心痛,等候在手术室外忐忑不安的牵挂……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他爱他。可为什么,要到了那人彻底离开他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痛到,他恨不得要随他而去。
他对不起贺彩。三年前的事他忘了干净,可是贺彩还记得,却被他无情的一次再一次的否认,推开。贺彩也再没有提起过。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而且……在最后的最后,他留给青年短暂的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要结婚了”。
可是,错的明明是他,这报应为什么要来到贺彩身上?钟朗脑海中用尽最后的力气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啪的一声,清晰又清脆的,断了。钟朗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无声的嘶吼,却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最痛的是已经发不出声音。原来,最撕心裂肺的是你再也不在我身边。
太过于安静的教室中,其他三人微皱着眉面面相觑,因为没有人知道,钟朗和贺彩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比钢板还要硬三分的钟探长会像现在这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种无声的悲怆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旁观者的身上。
他没动,没说话,甚至都没有哭出声音,但蚀骨的悲伤却从骨子里溢出,弥漫到整个空旷的空间中。平时越是冷静的人,感情越是内敛。钟朗就像被冰封住的一尊雕像,慢慢的裂开了几条缝隙,极力压抑却太过汹涌的心伤就随着这几条裂缝喷涌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绝望,悲伤,失去一切的荒凉。
于胜男知道,她终于,彻底的失去了这个男人。她已经不需要知道钟朗和贺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仅仅是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即使穿越了生死,即便阴阳相隔,也依旧是任何别人都无法打扰的,完满。只可惜,苍天无眼,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