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匕首(1 / 1)
霍至境在堇州安营扎寨,此地离甯歌所在的溪城不过几十里的路,甯渊颇多猜忌,自然不能给霍至境太多兵马。
从京城到堇州,一路往北,需经过云城,梅州,离洲,溪城好几个大关,若是按往常的速度赶路,至少要走一个月,可清晓有皇命在身,甯渊只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
十五天,时间实在紧张,已经连续赶路四天了。这四天经过的地方都甚是简陋,四天里也只偶尔能遇到歇脚的店住上一晚,其他时间只能借住农户之家,莫云深倒是一点疲色也看不出,只是后面那十五个侍卫和小婢女秦阮当真是累得慌、
今日终于到了云城,这也算是大城了,看着路两侧装修大气精致的驿馆和客栈,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轻松之情,清晓掀了帘子微微探头往外看。冬日的天是一种澄净的蓝,正是清晨,干冷的空气使得街上的人少了许多,长长的街道两旁也只有一些开着的商铺和摆摊的小贩,因而马车前行也不觉得有碍,清晓看着这些平凡人,心中竟有一种久违之意,好似长久以来的枷锁在看到这些平凡而温暖的人生松了一下,就连鼻息间的空气都好闻了。
她的视线落在莫云深身上,他仍骑着那匹黑马走在前面,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狐皮大氅,旁边倒不见文其。好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拉了拉马的缰绳,转过头看着她,神色温和的道:“外面很冷,先进去。”口中喝出的白汽氤氲了他的面容,那件黑色大氅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眼愈发清俊。
清晓听见他的话,心中没好气的伸手撤了帘子,而他却已经命车夫将马车门关上了,免得冷风灌进去。
行了这几日,清晓一直在猜他的用意,可他近月以来这样无凭无据的做事,也让她着实猜不透是为了什么,心中有一个荒唐的猜测,却刚一成形便被她打得魂飞魄散。她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药囊。这药囊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只是她甫一入京便收了起来,上面的绣线已经掉了色,甚至边角也起了毛,里面的药香也是变得极淡,一看便知很旧了。这药囊是母亲缝的,里面的药是父亲填的。山中夏日多蚊虫,她的体质最是招虫咬,每每到了夏日便苦不堪言,父亲自小疼她,于是每年夏天都会给她填这样一个药囊随身带着,竟也逼退了不少蚊虫,让她得以安眠。
如果没有遇到莫云深,现在会是怎样呢?
浥河村定会如往年那般美,父母与青碧肯定也都还在,也许她与青碧都嫁了人,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每日关心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平顺,不会是满心怨恨,余生靠着恨来过活。
可是她舍得吗?
舍得错过这般耀眼的人吗?舍得放弃遇到他吗?
清晓闭上眼,攥紧了手中的药囊,牙齿咬着唇侧的肉,心中泛酸。
万般皆命,她认!
是她将他带去了浥河村,是她让他有机会残害了浥河村那么多人的性命,大恨面前,爱已是浮尘。她不能忘本!
欠下的债焉有不还之理。
清晓撩开了帘子,打开了马车的门,冷风鱼贯而入,冻得她手足发冷,神志清醒,她从未这般清醒过。
莫云深一向诸多挑剔,文其知他喜好,于是独自一人先行了一会儿,过后指着一家三层的酒楼对莫云深耳语了几句,这一行人,最后便在这楼内住下了。掌柜一见众人眼睛便亮了,好生招呼着领了进去。
等分好了房间,清晓便迫不及待的让人端了热水,一番洗漱之后才略略去了些风尘仆仆的感觉,洗完以后便有人来唤她下楼吃饭。
清晓想了想,对门外的人道:“我身体不适,便不下去了,将饭菜端来房内罢。”外面的人很快领命而去。
清晓是有意避开莫云深,莫云深怎会不知。他拦了从楼上下来的小二,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坐回了桌边。文其正替他布菜,见到那盘金丝虾有些疑惑,“公子,这虾……”
“放着罢。”莫云深道。
他不喜虾,有人却是喜欢的,不仅喜爱吃虾,也爱捕虾。他笑了笑,夹了一筷虾放入口中,咬下去外酥里嫩,不见腥味,唇齿留香,倒也对得起令人咋舌的价钱。
小二将几碟菜端来以后清晓便留心起来,这几碟菜,竟都是她最爱吃和最不爱吃的。她刚刚并未点菜,显然这是别人替她点的。清晓的心有些悬起来了。
长久以来,她在莫云深面前将千盏的习惯藏了又藏,除了上次向他透露他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有些冒险外,其他的时候她都相当谨慎,性子也藏匿了不少,可饶是如此,莫云深心细如发,未必不怀疑。她留了个心眼,无论爱吃的还是不爱吃的菜,她都动了几筷,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喜好。
用过了饭清晓便打算好生歇息一阵,她很清楚,也就只有今日能停这么久,剩下的时候都得赶路,于是这一觉,清晓睡到了天黑。
模模糊糊听到一阵笛音时,已是夜深人静了,白日睡多了,清晓此刻醒来倒是迅速清醒,再无睡意。她披衣下榻走到窗前往下望,她住的是二楼,倒也能将院子看个清楚。
莫云深轻轻用长笛敲了敲石桌,声音清脆好听,“清姑娘醒了?”
清晓没有答话。
“姑娘可否来楼下一趟,我有东西想要交给姑娘。”他仰着脸,月光清亮,将他的笑照得一清二楚。
清晓考虑了一会儿,终是对那样东西有些好奇,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楼。
莫云深见了她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坐,石桌上放了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米酒,米酒常见,也好酿,比起沉梦味道要逊色许多,清晓倒也未曾想到莫云深这般挑剔之人能喜欢米酒。
坐下的时候,莫云深已经动手替她倒了一杯温热的酒,递到了她面前,微微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清晓接过酒,掌心顿时一片温暖,“墨王有此雅兴,当真难得,只是墨王要交给民女的那样东西呢?”
莫云深这才拿了旁边一个很小的包裹递了过去。
清晓接过后拿在手中,很小,沉甸甸的,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她当着他的面将包裹展开。
里面是一把匕首。
小巧精致,银质手柄,上面镶着宝石,她拔出鞘看了看,匕首很是锋利,泛着寒光。
“毒药再多,终归有限,也只能做投机取巧之用,还是带着防身的利器最是实在。”莫云深提了酒壶,拨弄着炉子的火。
清晓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是去边疆查探病情与配药,何以用得上刀?又听得他的话,忽然想起那日她赌气说自己身上至少有几十种毒药的事,不过他既然送了,也不是什么棘手之物,收下便是。
“如此,便多谢王爷好意了。”她也顺势喝了一口温热的酒,一杯下肚,便觉得通体温暖。
“夜已深了,外面太冷,姑娘快些回房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动身赶路。”莫云深微微笑着,将酒壶重又放回了炉子上。
清晓自是巴不得回房,见莫云深仍然坐着,也不见有回房之意,清晓留下一句“天寒地冻,王爷可要谨防伤寒入体”便匆匆上了楼。
院中不知何时又响起泠泠笛音,伴着笛音,清晓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