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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项目部与工程部密切配合,工程进展顺利。郄楚宁不清楚最初盛世煌为何来山里,现在看来似乎无需他坐镇,步入正轨的项目也能有条不紊的进行,自然,企业庞大他也不可能事必躬亲。同事们渐渐习惯了近乎原始人的生活,下班之后与山外的人通通电话,了解了解外面的大事,其余时间都在尽情享受山里的生活。大家偶尔发发小牢骚,所谓的温泉度假山庄,竟然不见半滴温泉水,其实心里都明白,工程还没有建完,自然不能先开了地下水,所以大家也只能望水兴叹了。
七月的暑热天气,阴沉闷热,临近傍晚更是燥热难安,女同事不像男同事一样可以在洗手间兜头倒盆凉水洗澡,只好回宿舍吹风扇。郄楚宁天生体寒,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便拿了草稿本和画笔沿着近几天同事们走出来的小路向山林里走了一段,回头看看宿舍小楼,若隐若现,距离不近不远,她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小丹的电话打来,问她现在在哪里,郄楚宁大致说了说自己的位置,问小丹是不是要过来,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顺便告诉她,盛总回来了。郄楚宁哦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小丹连连否定,只说盛总问大家都在哪里。
郄楚宁收好手机,叹了口气,一周的时间,盛世煌没有一点消息,更不曾主动打电话联系她,或者成功的商人总是特别忙?
低头打开画本,一页页向后翻看,前期的作品粗糙笨拙,越往后笔法越加流畅娴熟,即使是本人也可以看到自己的进步,这种感觉有点喜悦。即使是画本里的他,也是越画越好。郄楚宁不自觉的笑起来。
“一个人在这儿偷偷笑什么?”
郄楚宁抬头,盛世煌就站在几步之外的树下,身上依然是一套黑西装,白衬衫,背着手站在那里。
“在这站了半天,居然没有察觉到。”他说着缓步走过来,在郄楚宁身边坐下。
她再次垂下头看了看画本,合起,语气平淡,“刚回来吗?”
“是啊,本来以为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不曾想还要到深山里来找你。”
郄楚宁本想小小的别扭一下,听他语气疲惫,终于抬起头扭脸看他。好似几天没睡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再开口语气温柔了很多,“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想早一点结束。”盛世煌抬手松了松领口,伸直双腿。
“这周都在镇上吗?”
“没有。”他只说了两个字,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郄楚宁也就不再问,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轻轻开口,“太累就回去休息吧,事情太多不可能一天做完。累垮了自己以后的工作谁来做?”
他沉默半天,才懒懒的开口,“我就是想在你身边坐一下。”
这或许就是他的情话,他的依赖。郄楚宁不由得向他身边靠了靠,抬起一只胳膊想搂着他的肩膀,他突然转身,抬起手臂缓慢、沉重却坚定的抱住了她,下颌垫着她的颈窝。
郄楚宁感觉到他身体放松,把一些重量放在她身上,看来他是真的累了。抬起手臂抱住他,给他依靠,不过她毕竟太过矮小,挺直了身子也只能保证他不用弯的太辛苦,而他就这样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几天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清溪镇的事情刚刚结束,滨海市又有问题传来,虽说不是大事,却要他这个总裁出面周旋。马不停蹄的处理好一切,意想不到的电话打来,是身在美国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妈妈,盛世煌就快要忘了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有他另外一位血亲!父母亲的电话向来不会有好事情,这是从小留给他的根深蒂固的印象。自然,父母这次也不会让她失望。母亲病重,希望他能过去,有事情需要处理。盛世煌以为这又是父母的圈套,就像他们当年逼迫大哥一样,现在又想故技重演用在他身上!盛世煌满口答应,会搭最快一班飞机到达,可是美国那边等了他一天,才知道被他放了鸽子,父亲的电话打来暴跳如雷,骂他的冷血无情,将死之人也被你如此诓骗。盛世煌觉得,父母为了达到目的,已经不知病危过多少次了,经常喊狼来了的小孩儿,他怎么会傻傻的相信?电话中冷静的与父亲对峙,我的冷血多亏了你们所赐!
当他终于怀着报复的快感打算返回清溪山时,大哥的电话打来,只说了一句“世煌,妈恐怕真的不行了,过来一趟吧。”
当他一路将信将疑赶到美国,不是在惨白的病房。母亲就躺在家里,脸色惨白,消瘦的几乎不成人行,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盛世煌走近床边,十多年,印象里的母亲已经有些模糊,现在躺在床上的,在他眼里,几乎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记忆中的母亲年轻漂亮,即使生病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听说母亲已经昏迷了很多天,清醒时曾多次嘱咐大儿子,不要让他过来。他不会过来,她也不想让儿子看到这样的母亲。
盛世煌悲哀的笑,这才是他的母亲,直到死,可以与骨肉不相见,却不能在别人眼中留下丑陋的自己,即使这个别人是他的亲儿子!
盛世煌知道母亲偶尔是会清醒的,不管大哥和大嫂如何呼唤,只紧紧闭着眼睛,不看任何人,亦没有任何话留给任何人。哥嫂不断催促他到母亲的耳边呼唤,他却像个倔强的不懂事的小孩儿,远远的站在床尾,直到母亲的眼角滑出浑浊的泪,手颓然松开,他知道母亲去了。
父亲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过来,口里骂着畜生。
他不知道这一巴掌自己为何不躲,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不那么堵了。
盛世煌不知道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什么时候,好似是十岁,也可能是十二岁,只记得还没有到上初中的年纪。之后她去了美国,他也失去了现实中的母亲。从此他不愿主动开口,而母亲也没有想拉近母子的距离。近二十年的时间,直到死,她还在等着小儿子主动开口,终究是输了,可谁又是赢家呢?
美国华人的葬礼还是会遵循东方习俗,盛世煌与大哥完成了身为人子的最后责任便一刻不停的想回国,父亲气急败坏可终究拿他无法,大哥拿出母亲早已立好的遗嘱,母亲心里终究是有你的,她最疼的还是你这个小儿子。
遗嘱的内容跟他想的一样,一手创办的BEAUTY女装品牌由他继承,这一品牌注册在美国,却是由华人设计华人制造,转而卖给国人,充当中上档次的洋品牌。其实类似的经营手段不胜枚举,但盛世煌对此嗤之以鼻,作为国内本土企业家,他认为只有在国内没有竞争力的企业,才会如此挂着羊头卖狗肉。
BEAUTY女装在国内大型商场基本都设有专柜,盛世煌的领域从不曾涉及服装鞋帽等快速消费品,留给他打理,是想让品牌快速消失吗?
父亲怒气未平,咬牙切齿他的冷血,你母亲给你留了这么多,你竟然不肯开口喊她一声妈!
念在葬礼刚过,盛世煌隐忍不发,淡淡开口,“还能留一些其他东西吗?”
他总是能用最简单的话激起父亲最大的怒火,“你还想要什么?留给你这么多还不够你用?”
盛世煌笑着开口,“除了钱。你还有她,留给我和大哥的还有什么?”
当天,盛世煌搭了最晚的飞机回国,直接回了清溪山工地,其实对他来说哪里都一样,唯独这里有一个让他安心的女人。
刚刚落地,大哥就打来电话。最近几年大哥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对母亲的感情自然比盛世煌强烈一些,电话里劝说这个钻了牛角尖的弟弟,即使不喜欢母亲,不喜欢服装行业,尤其是假洋品牌,但毕竟是母亲一生的心血,还是希望他能守护好,她即使有很多缺点,但毕竟还是爱你的,只不过是以她的方式。
盛世煌最后也没有给大哥明确的答复。
……
郄楚宁撑的有些腰疼,看他睡得很熟,就轻轻向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才感觉舒服了不少,也以下颌抵着他的肩窝,垂眼看到他的领口下,后脖颈处一颗豆粒大的红痣,有点凸起,艳红的颜色,像滚动的半颗血珠。她好奇的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很硬,好像是实心的呢。
盛世煌动了动,郄楚宁赶紧收回手指,规规矩矩的继续抱住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像睡醒的大猫,抱着她伸了伸筋骨,紧了紧手臂,松开她。
“有没有好一点?”她问。
他迟钝的点了点头。
郄楚宁站起来,伸手去拉他,“起来吧,还困的话回到宿舍再睡,天快黑了,小心睡在这里会着凉。”她把画本夹在腋下,腾出双手自然的扯了扯他的衣摆,刚刚睡着时两个人又是抱在一起,衣服有些皱了。她扯了几下,又用掌心如拂尘一样掸了掸。
盛世煌拉住她的手,“没关系。”
“一会儿遇到人见你衣衫褴褛多影响形象啊。”郄楚宁的双手被他拉着,夹在腋下的书悬悬的就要掉下来。
盛世煌抬手抽出,“又有什么新作。”
郄楚宁一下急了,劈手夺了过来,动作迅猛的让他一愣。她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了头,有点尴尬。
他却笑了,“不会里面画的都是我吧?”
“臭美吧你。”这样说着,脸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