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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开的时候，郄楚宁提前结束了在兰苑的实习。
当她再次从经理手中接过实习工资，经理却硬拉着她的手，郄楚宁用力挣脱，脚跟不稳向后退了两步。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就此失业了。
午休时独自外出，带好属于自己的物品，离开了兰苑。
校园里，玉兰花开的正盛，淡淡的粉色，清幽的花香，同学们闲来无事出去赏花写生，邀郄楚宁同去，她坐在林荫路的木椅上笑着摇摇头，看着同学们走远，身体疲惫的要命。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命格不好，一路走来近22年，记忆里似乎没有值得欢呼的事。
郄楚宁对找工作有些倦怠，又开始了低端的打工方式。不必动脑，每天把收银台开开关关无数次，看着屏幕找零，简单、机械、麻木。
下班时在换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拖着站的有些肿胀的双腿回学校。过了马路，旁边是个KFC，门外招揽生意的广告牌画着巨大的汉堡。郄楚宁饿的要命，想进去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却又收回了脚步。一个汉堡十八块，也就是她站一个半小时才能买个汉堡。对得起自己的胃，却对不起自己站的麻木的双腿，还是不吃了吧。
她深知没有钱让人瞧不起，是舅舅一家，是同学丢了钱第一个赖到她头上，她也知道什么叫审问，什么叫屈打成招，叫天不应只能承认。然而这么些年，无论是家里，还是她自己，金钱只够维持生计。
飞快的转身离开KFC，嗓子发疼叹了口气。低血糖症状有些严重，额上虚汗渗出，坐在花坛边手扶膝盖歇了歇。摊开手，掌心都是汗。这是郄楚宁的爱好，寂寞疲惫的时候，总是喜欢偷偷看自己掌心的纹路，别人说，她的掌纹，说明有一份纯洁长久的爱情。她会偷笑，期待她的纯洁爱情。不过这也只是精神寄托，自我安慰罢了。
晚上做完了家教，独自回学校，路上行人还很多。人多，就是安全的——她不是一个人在走夜路。现在的郄楚宁觉得活着是个负担，如果哪天真遇上什么意外，自己倒是解脱了。不过这么多年，她一直很安全。
路过盛世集团大厦，郄楚宁抬头仰望。这几乎成了这几个月的习惯。不知道他在哪一层。这样想着，心里却倍感罪恶，觉得自己是个觊觎有主之物的小偷。
盛世煌出来时，郄楚宁正低下仰的有些发酸的脖子。
两个人都是一愣。
最近两个月，盛世煌偶有电话打来，郄楚宁一直没有接。人都不傻，他也没必要死缠烂打。
“我……我只是路过。”她结结巴巴，局促的样子好似偷了肉被人发现的猫儿。
盛世煌略一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郄楚宁呆愣，依然背对着他。
“走吧。”他说。
她惊讶回头，忘了眼底涌出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他，可是又那么想靠近他。如此强烈的渴望，就像冻僵的人看见了火光，急切的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然后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等周身温暖过来，苏醒过来，她就离开，绝不贪恋更多。
坐进车里，盛世煌扭头看了看她，发动了车子，“还没吃饭吧？”
郄楚宁点点头，眼泪差点流下来。晚上十点，只有他知道，她可能还没有吃晚饭。
“哭什么。”盛世煌语气不善。
“没有，我……鼻子有点堵。”
他没有揭穿她的谎言，把车开进主干道，“想吃什么？”
“嗯……去吃汉堡行吗？”路边一闪而过的红色招牌。
盛世煌瞟了一眼，车轮打转，“倒是挺好养活。”
……
她吃完一个汉堡，抬手去拿另一个，盛世煌看的肚子直泛酸水，“你这么能吃，不怕长胖？女孩子不都希望自己瘦瘦的吗？”
她艰难咽下，笑，“减肥的人基本都是养尊处优的，我没有多余的脂肪用来减肥，我要努力工作”
“工作很辛苦？”
“……挺好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郄楚宁低着头，认真吃饭。
“最近是不是不在兰苑上班了？”
“……嗯。”
“为什么？”
“……□□逸了，想换换。”郄楚宁随便应付过去。
盛世煌以手支着下巴，看着她狼吞虎咽，“需要我帮忙吗？”
她嘴里塞下最后一块汉堡，笑着摇头，“我现在有事可做，是通过学生会联系到的，虽然辛苦，可是每一份都是我该得的。再者，通过学校联系的工作，都比较安全。”
盛世煌皱眉，学生会外联部并不陌生。曾经他也是负责这个部分，联系了兼职，从中赚取提成可以达到三成或者四成。
原来那时候自己就是个“资本家”，盛世煌从没像此刻一样狠狠剖析自己，“……半夜才回学校，你觉得安全吗？”
“我身上没钱。抢劫我的贼估计会被气哭。”
盛世煌攥了攥拳，“你以为安不安全只是钱？”
郄楚宁擦了擦嘴，有点酒足饭饱的满足，“还行。我的命比较硬。”
盛世煌彻底无语，咬了咬牙，平稳了气息，“住学校太远，既然你的工作大部分都在这个区域，我可以帮你在附近找个地方住。”
“真的？”郄楚宁惊讶道。
他点头，“条件还不错，就是小了点，一室一厅，一个人住还是足够的。”
她有些失望的垮下肩膀，“哦。”
“怎么？觉得不好吗？”
她摇头，“是太好了。在这个地段，先不说很难租到一室一厅的房子，即使租了，房租大概在三千五左右。”她遗憾的笑笑。
盛世煌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需要，我可以先帮你垫付。”
“不用了。”
“……”她的拒绝他早有预料。
“谢谢你。”
“……”
郄楚宁叹口气，振作的笑笑，“你知道有一个笑话吗。如果你不想和一个人做朋友，那么就借钱给他，或者向他借钱。”
盛世煌呵了一声，“歪理。”
“真的。关系越好的人越不要有金钱关系。比如我，如果万不得已需要借钱，我宁愿向陌生人借。”
“你也可以把我当陌生人。”
她摇摇头，“我不想。”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误会。”
郄楚宁低着头，抬头时，目光晶亮，“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我。你有很多钱，对你来说，即使帮我付十年的房租，可能也只是你□□上极其微小的零头，我还不还可能也没关系，我谢谢你的慷慨……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大恩，我会觉得终生无以为报。”
“你不必有负担，只是一个小忙。”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心心念念的大恩大德，在你眼里只是个小忙。我不希望到最后，你无所谓，而我念念不忘，多么的不平等……那样，我会觉得你在可怜我，我自己也很可怜。”
“……”
看出盛世煌似乎有些不高兴，郄楚宁轻松的笑笑，“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是好人没好运。所以我害怕一切突如其来的幸运，遇上你是我的幸运，而我……还不想太快失去这个幸运。”
“幸运之神一定会眷顾你。”盛世煌从不相信鬼神，此时的这句话，却发自肺腑，又有些心疼。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谢谢你帮助我。”
“可你总是拒绝。”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动用你这张王牌。只要你在，我危机时刻都会安心，就像枪口之下的人看着子弹朝自己胸口打来，带着对死的绝望和对生的渴望，突然记起，啊！原来我穿着防弹衣，不怕。”
看着她捂住胸口略显夸张的表演，盛世煌开怀的笑了，“谢谢夸奖。”
她也跟着笑起来，眼里水波荡漾，“不要轻易满足我自己通过努力可以实现的愿望，得到的太容易会让我不在意。所以，不要轻易帮助我。我……不想不在乎你。因为你对……因为你真的很重要。”
盛世煌认真看着她，温柔的笑，“那么，如果以后有需要，一定记得找我帮忙。”
“嗯！你是我最后一张王牌。”
他一愣，随即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睛。
近午夜时，两个人走出KFC。
车停的有些远，走在稍显冷静的马路边，能听到她的鞋底在地面踏出的哒哒声。
盛世煌一直没有说话，郄楚宁扭头仰望他的侧脸。
注意到她的目光，盛世煌扭头俯看着她。
得到目光的回应，郄楚宁傻兮兮的给了他一个笑容。
他扭回头，继续前行。
车上，两个人一路无话，送郄楚宁回学校。
如以前的规矩，盛世煌在大门外停了车，她道谢之后下车。
“楚宁！”
“嗯？”她应声回头，看着他打开车门下车，缓缓朝自己走来。
行至近前，盛世煌低头看着她。
而她也抬头盯着他，以为他有事交代。
直到他慢慢的朝她低下头。
那一刻，她狂跳的心脏，几乎要涨破胸腔。
他慢慢的，一顿一停的低下头来，试探着，停在她的唇前。
她屏住呼吸，等了太久，几乎要背过气去，而他的唇距离她仍有一段距离，她抬眼可以看到他的鼻子。
她需要解脱。
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又火速离开，转身飞跑进了校园。
紧张、雀跃。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脚步轻快的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鹿。
在树影的掩饰下，她偷偷回头看大门外，路灯下的人依然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态，良久，缓缓站直，转身上车离开。
郄楚宁抿唇而笑，看着车尾灯亮起，熄灭。心里的雀跃如那灯光，也跟着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