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三)(1 / 1)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似乎所有的悲伤疼痛都在那长长的白日下化为尘土。林雪玉仍是那个林雪玉,三分钟的记性,那天在张良面前失态流泪,而后两人照旧吵闹,把那件事只字不提。
人总是健忘的不是吗,因为执念只会给人带来痛苦。雪玉暗想。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兮,於我归处?”雪玉长叹了一声,支着下巴,坐在桌案前发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张良负着手,站在门前,脸上带着恶作剧似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雪玉看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不免惊讶。
“恰巧经过,听到某人正自叹自怜,我就好心的过来劝慰一下喽。”张良笑得云淡风轻,雪玉想起他刚才的答话貌似用的是《桃夭》吧,这个死妖孽腹黑男,又拿我开玩笑。
雪玉脑袋一转,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张先生,小女子有一问题讨教。”
张良看她笑得无比灿烂,知她不怀好意,当下也不在意,在她对面坐下,献上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姑娘请讲。”
“我且问你,式微式微,胡不归?”
张良一声轻笑,这个丫头,果然是个乖角儿,用《式微》中的这一句一来打探自己来此地的目的,二来便向自己下了逐客令。
和我兜圈子,看谁绕的过谁,张良略作思索之态,缓缓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张良,你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妖。雪玉腹诽道,算了,不跟你装什么文艺范儿了。
“好了好了,你赢了,我说不过你。还是讲大白话的好。”
张良微微一笑,“你们那的人也会学古诗文么?”
“不全是,我们学的东西可太多了,不像你们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就够了。”
“哦?”张良挑眉,“你对诗经倒是很熟啊。”
“当然,我在A大修的可是汉语言文学和历史。”
张良奇怪的看着她,雪玉方知自己的这番话对一个公元前的人说出来,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你管呢,反正你也不懂。”雪玉打一个马虎眼,这要解释下去那可没完没了了,要知道中国自孔子私学兴起,汉朝建立起大学及地方教育系统,之后科举兴起,再然后N年便是女子入学,接着又是什么九年义务教育之类的,要是能把这些都展开来细讲,我都可以直接去做中国教育史的研究了。
“这是什么?”张良伸手取出压在桌上的一张布帛。
“啊!”雪玉刚想去抢,却已经被他拿去了,“好吧,你看吧。”
雪白的布帛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只狐狸,旁边还有一个小人,一个箭状的标志从狐狸指向小人,张良奇怪的看看雪玉,“这是什么意思啊,也是你们那的?”
雪玉窃喜,他看不懂,“是我们的一种图画记录方式,这个是夸人聪明的意思。”心里却在高兴,笨蛋张良,这幅画在骂你是只狡猾的狐狸,不过聪明约等于狡猾啦,雪玉不禁佩服自己歪曲事实的能力。
“图画记录,没有文字吗?”
“当然有!”雪玉抢着答道,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不会写毛笔字呢,“只不过我们的文字跟你们用的不一样。”
“以前你在棋子上刻得就是你们的文字吧。”
“是啊。你还记得啊。”
“嗯。”张良略一颔首,“因为那字很奇怪,所以记得很清楚。”
“喂,张良,你会写秦国的文字吗?”
张良看看雪玉笑得一脸谄媚,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只点了点头。
“教教我吧,好不好?”雪玉讨好的扯扯他的袖子。
“你为什么要学秦国的文字?”
废话,因为最终是秦国一统天下啊,秦国的文字当然也就成了全国统一版本了。雪玉在心里想着却不能说出来,只好含糊不清的说道,“因为,因为,我们现在不是在秦国嘛。”
张良笑了笑不作回答,却站起身来,走到雪玉身边坐下。
“欸?你干什么?”雪玉发懵。
“你不是要学秦国的文字吗,我写给你看啊。”张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哦。”雪玉往边上挪了挪,不敢靠得太近。
“你离那么远,看得见吗?”张良提笔蘸墨,好笑的看着躲得远远的某个人。
“哦。”为了不当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雪玉只好乖乖地坐回来。
张良俊美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五官精致的如同刀刻,雪玉低下头偷偷摸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怎么觉得有点自卑了呢。”
“你在说什么?”张良动听的声音,突然从耳边飘过,呵气如兰。
“啊?没,没什么。”雪玉只觉得脸一热,暗想幸好自己贫血,脸上只会发热却很少会脸红,可是这个定理在张良这儿似乎总不管用,雪玉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脸红过多少次了。
“写什么呢?”张良一手提笔,另一只手笼着衣袖,笔尖在铺开的竹简上发怔。
“写诗经吧,我比较熟。”雪玉低头去看竹简。
张良顿了顿,笔尖在竹简上舞动起来,行云流水般。
“关雎?”雪玉凑近了去看,勉强去辨认那两个字。
“是。”张良头也不抬,接着写下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雪玉低声背诵着,一面去与竹简上的文字对应。
张良的字很好看,清秀中带着几分洒脱不羁,含蓄中又颇显几分骄傲自负,果然是字如其人啊,雪玉心下赞叹。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雪玉背完最后一个字,张良也刚好停笔,两人很是默契的相视一笑。
“很好看。”雪玉由衷的赞道。
张良微微笑着,把笔递给雪玉,“试试吧。”
“嗯。”雪玉笨拙的接过毛笔,却连握笔都不太会,不觉后悔,早知道会穿越到古代来以前就该去学学毛笔字的。
“这样捏笔。”张良轻轻扶住她的手,纠正她的握笔姿势。
“哦。”张良的指尖触到她的手,雪玉一阵心悸。
照着他的字形开始写,可才动第一个字,笔尖就很不听话歪歪扭扭的蠕动着,墨迹也深一层浅一层的,看着竹简上那个狗爬式的大字,雪玉一阵不好意思,她A大一代才女而今连字都不会写了,真是要笑死人了。
“好丑啊。”雪玉嘟着嘴,侧着脑袋颇为无奈的看着那个字。
张良看着她又恼又羞的模样,轻笑一下,忍不住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带着你写。”轻柔的呼吸从脖颈后传来,雪玉觉得自己脸上烫得似乎要烧起来。
林雪玉,你淡定啊,作为一个21世纪的新女性,不过就跟男生握个手嘛,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雪玉除了和自己的哥哥外确实从来没有跟哪个异性这么亲密接触过,手指有点微微的发抖。
张良温暖的大手刚刚覆住雪玉的手,不觉蹙了蹙眉头,她的手怎么这么凉,还没到冬季呢。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写了一会,雪玉便不再觉得别扭了,便轻轻地跟着念。
写完一遍,雪玉抬头冲张良嫣然一笑,“这样还挺好看的,对吧。”
两人不过几寸之隔,张良看着她,不觉有点痴了,眼前的人,明眸善睐,皓齿朱唇,面若芙蓉,美得似繁华深处静开的一株白莲,超凡脱俗。
“你怎么啦?”雪玉奇怪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姿势,真是暧昧得紧啊,赶紧移开了目光。
张良回神赶紧松开她的手,心里暗自嘲讽,张良,你失态了,在她面前你总变得不像自己。
眼前这个人你不能喜欢,不能留恋。张良告诫自己。
“你自己再练吧。”张良起身离开。
“哦。”雪玉也不管他,专心致志的临摹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雪玉专心于诗歌之中,浑然不觉外物,只心想孔老夫子评价《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果然是诗三百思无邪的代表之作。
雪玉不知道今日这首关雎却让一个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