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好冷，我全身都好冷，我走在阴间的路上，路上的游魂无意识地在游荡，仿若我的存在也只是一缕幽魂。
阴间道是黑白的，黑色的世界白色的影，我走了很长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璟轩的两魂还在阴间道上，我却不知道从何找起。
我走过一座桥，桥上有一座石，石头上的纹理很奇怪，竟像是鲜红如血的脉络，每条错开又每条到最后又连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错布。我抚摸上去，有些粗糙，有些冰凉的触感，石头上的脉络忽然动了起来，最后连成了一条，有图案渐渐清晰起来，我怔怔看着，竟是我和璟轩相识的过程，点点滴滴被回放出来，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回头，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杖立在桥头，脸上的邹纹丛生，面无表情，眼神是如深不见底的渊潭。
“老婆婆，我只是来找回我失去的东西，找到了，我自然会离开。”
“缘也，孽也，兜兜转转今生来世，终是逃不出‘情’之一字，哎，情终到头，也终是逃不出我手中的一碗汤，罢也罢也。”
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我身旁走过，摇头叹息，不再看我一眼，我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桥下，再转身的时候，一瞬间，桥下竟多了一条河，河的两岸长满了娇艳如血的彼岸花，开出成片的花海，河中忽然出现了很多魂魄在过河，我一眼便看见了那灵魂里的熟悉身影，我急忙冲下桥来，一声惊呼，“璟轩——”
河中的有个影子顿了顿，机械般的回头，眼中竟没有任何感情，如一具木偶般，看了看我又回头继续过河。
我惊慌地想下河将他拉回，可是脚下的水却是刺骨的寒冷，我又惊得退了回去。天边忽然泛起了紫光，我忽然想起师父说过如果东方泛紫便是子时将近，这是师父给我的信号。这里本是黑白一色天地，无星辰日月分不清东西南北，可是我不同于一般的鬼魂，我是有影子的，师父曾说我影子的相反一方便是东方，所以东方异常泛紫，我便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我再次想下河，却还是冷的缩了回去，这河的温度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可我本就是实体，是人，根本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冷。
我看着璟轩的身影在河中缓慢地行走，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出多远，他现在只有两魂，所以自然是比一般鬼魂走得慢些，只是他身影已经走到的河中央，我怕他一过了河我便再无可能将他拉回。
我终是狠心下了河，忍受着脚下如百针扎着的疼痛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似乎都要将我痛得全身酌了一遍，我邹着眉头，忍着痛一遍遍将他唤下。
“璟轩——”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到我的身体越来越冷，我知道我身上的阳气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寒气开始入侵了。我忍着脚下传来的剧痛将他拉下，他迷茫地看着我，我取出黄符，拉起他的手，贴上黄符，再覆上我的手，手中的黄符开始渐渐发光，我觉得越来越累，一把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回到了阳间，床边是璟轩熟悉的脸，我伸手去摸，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我忽然觉得欢喜。
璟轩将我的手拉下，紧紧握在手心，脸色温润，眼中却有一股难明之色，“一切都过去了，我命人替你准备了喜服，能娶到你，将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
我虽欣喜，但是却无法忽视他眼中极力掩下的疼痛，我正想开口，却忽然听见轻轻一声叹息，我抬头，才发觉原来师父也在，可是他脸上的神色复杂，终是不忍看我，转过身去看窗外的景色，我忽然觉得不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直视着璟轩，想动，却忽然发觉脚下毫无知觉了，我心中一凉，我终于明白了他们脸上那丝难看的神色。
“没关系，以后，我便做你的脚，你想去哪，我都推着你去，等我老了，看不清了，你便做我的眼，只要是你想去的，只要你还能看见，我都带着你去。”
我苦涩地笑笑，缘也，果真是孽也。可是人只有经历人间的七情六欲才算是完整的人生，失去一双腿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无心惯了，如今没了双腿我竟也不怎么觉得难过。
师父说我的七情已经凑齐了，六魄已经归位，也算是因缘造化吧。
成亲之前我让璟轩送我回了一趟县城的小木屋，把千重埋在桃花树下的桂花酿挖了出来，她曾说这是她留给我成亲的时候开启的，我不想在我成亲的时候错过着一坛好酒。
我还将她床底下的珍宝挖了出来，这曾是璟轩给我下的聘礼，我本以为会是她的嫁妆，可是最后，却还是成了我的嫁妆。
成亲那日很热闹，整个京城都能听见敲锣打鼓声，喜庆的礼队一路迎进了璟府，我想我应该和所有当新娘的女子一样，是最美好的。唯一不同的是，璟轩将我一路抱进了高堂，我是坐在轮椅上拜完堂的，师父是见证人，他老人家脸上是难得看见的开怀笑意，但是我想，最开心的，应是我们这对新人。
千重的桂花酿很香很醇，我想我终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璟轩在院子中种上了两株桃花，他说我喜欢桃花，年年开春便能看见花开，最是美好，以后他便陪着我院子赏花，夜晚的时候便花下赏月，看着那月亮渐渐圆满，就如我们一般，美美满满。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当初江二夫人对宋亭的感情，人间情爱，最是幸福不舍，所以她还是甘愿抛开一切与他双宿双飞。我想起她对我的咒言，一辈子断情绝爱，可是我觉得最狠的咒语不是得不到爱，而是尝尽人间情爱，喜哀苦痛，这才是最好最真切的人生。
我再也没有看见过怨灵，我如今只是一个平凡人，只能看见人类的情感，也只能感受人类的情感。桃花开的时候璟轩也会提了把锄子在桃花下埋下桂花酿，他说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便将它开启，定不会比千重酿的差，我一定会喜欢的。
我一直等着那天的到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