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玉崼仙林(1 / 1)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面对着庞大得无法更改的命运时,人的一颗心,拿来伤太耗费时间,只有哪来用,才是体现出自己价值的正确选择。是了,我从来都是希望重止舒心,或许只有这样的用心,我才觉得自己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不是个废物。
因此,自打近日晓得重止每日批阅折子肩颈泛酸,我便在修完法道课后,从偲宸宫一路拖着祈宋来到九幽宫,央求他教我几招推拿之法。
不过,陷入情爱的人有时候就是个混账。
譬如,祈宋打起潦云谷的五十盆奇花异草这事我就觉得挺混账。
但制服混账,就必须得比他更混账,所以到最后我只能施法将花草幻至九幽宫中。谁知祈宋心念不死,非要拖着我求教种植浇养之法,我被他文绉绉的诗句绕得头疼,只得是举手投降。
诚然,我晓得他这个心是用在了素来酷爱花草的伊人身上,但倘若她无心,他怎么用,这个心最终只能是白费。他一贯在万千仙女中风魔惯了,我琢磨着,这样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只是很坚强地决定痴心一回。
可,祈宋痴心用错了法,把花草一埋一浇,死了。
伤心的他拖着我哭丧道:“惨了惨了,明天我要见伊人,没了这礼物,我可如何是好?”
我困意渐起,怏怏道:“那你就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送给她不就好了。”
他抹了一脸的土,笑得灿烂:“这敢情好。”
“……”
戌时,学会了推拿之法的我准备拾掇回宫,可祈宋却拦住我道:“令你春心萌动的意中人说,我借你行,但必须把你亲自送回宸天宫,以保安全。”
我脑袋一炸:“可以稍稍把春心萌动这个词省了吗?”
祈宋拍了拍他的破扇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走吧,春意萌动的女君~”这调侃的语气委实激得我抬眼一瞪。
他讪讪一笑,眨着两颗凤凰眼:“喂喂喂,再瞪就不漂亮了。”
我驳回他的话:“瞪一下你又不会怀孕,怕什么。”
“……”
回宫半途之中,一辆绛紫色的马车踏着皓皓云层路过我们面前,祁宋愣了愣。我顺着他沉重的目光望去,一位美人正掀开轿帘,自上而下俯视着我们。我觉得这位仙僚十分面熟,便友善地笑了笑,这一笑则引得她明艳的一双丹凤眼顿了顿,倏地蜿蜒出刀锋般的神色。
这样的反差令我心中咯噔一声。
神马踏着云层渐行渐远,而我依旧能看到那位坐在轿上的美人隔着流珠纱帘,回过头来,朝着我阴冷一笑。顿时,我寒毛林立:“怎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杀了才甘心?”
祈宋从刚刚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不就是被瞪个一眼两眼的吗?反正又不会怀孕。”
“……”
此次路途遇上这个美人,着实令我疑惑,但我一颗心都挂在重止身上,则自是无甚心思去思忖别人如何,以是我一回到宸天宫,便直直杀进重止的寝室之中。
借着烛火摇曳出朦胧的光晕,我瞧见轻如蝶翼的纱幔后,影影绰绰坐着个人。
我走进一步掀开纱幔,看见高如垒石的折子边,重止他左手撑额靠在扶椅上,右手轻捏着一本折子,一双眸子被幽长的睫毛阖住,下颌被烛光映得温软。
我双手抵着下颌,看着烛光下的他,突然觉得众生化千百像,但每个像却只有两个面,一个是世人看到的,一个是世人看不到的这句话说得忒有道理。譬如众仙都只看到重止杀伐果决、肃穆冷情的一面,却没看到他今夜安静柔和的一面。
欣然至此,我蓦地生出一种想要戳戳他小脸蛋的冲动。
这个邪恶的念想一出,手指便忍不住干了一回大胆的事儿,可当我刚刚触及到他冷冷的脸颊时,他墨黑色的睫毛忽然掀起。我怔了怔,手指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遂只得干干一笑。
他挑眉问我:“怎么不继续摸了。”
我一张脸抽了抽:“重止娘炮,你还真……”
“我怎么了?”他问得很是平静,像是要等我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对上他的眸子,小声道:“脸皮厚。”
他一丁半点儿都没在乎我对他的如此鄙视,反倒是顺势一拉,把我搂入他的怀中:“困吗?”
我靠在他结实温软的怀中,脸红了一片,嚅嗫道:“不……不……不是很困。”话落,他带着沉沉厚厚的鼻音应了我一声,双臂从背后柔柔地将我环住:“那就再陪陪我。”
我的脸侧了侧:“你的脖子还时常痛着吗?”
他淡淡道:“老毛病,习惯了。”
我轻咳一声:“我今日学了个技艺,你想不想看。”音止,他两眼星眸颇有深意地瞧着我。
我走到他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手指,准备施展技艺。此刻,重止却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青瓷茶盏:“你真的会?”
我斩钉截铁地回他:“废话!”
重止修长的指尖优雅地掀了掀盖子,饮了一口茶水。我闭上眼,往他肩颈一掐一推。他干咳几声,手中的茶盏颤动得厉害。我心中一急,便拍了拍重止的背脊为他顺气。
他瞧着我:“你杀人不都是用剑的吗?什么时候改用手的?”
我一个火大,直接给他一掌,岂料被他右手机灵一拉,我整个人竟踉跄一倒,重新栽在他怀中。
“放手!”
“不放。”
重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眸子,脸愈靠愈近。我一路后退,他用右手抵着我的后脑勺,令我不得后退,此时,昙萝花香如魔咒一般吸引着我。这个气氛,寂静之中带着几分情调,暗然之间带着几分动情。
我缓缓闭眼,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鼻子却呛了呛打了一个喷嚏。
重止嘴角挽起一个弧度:“你还真是会磨人。”他把身上的白色外袍脱下,将我裹住:“来,穿上,别着凉了。”房中的烛影倒映在墨色屏风之上,他的声音更轻:“你今天去九幽宫就是跟祈宋学的这个?”
我点了点头,他目光柔和,拥我入怀:“你能这样为我,我很开心。”
他光洁的下颌抵着我额头很是温软,环抱着我的双臂很是舒服。脑袋混混沌沌之间,我觉得甚是困乏,便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这一躺,由于太过舒适就睡了过去。
良久,耳边传来他温热的气息:“司蓁,无论你命格多煞,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
我神识迷迷糊糊,浅浅地嗯一声,只觉得他将我搂得更紧了。
皓日,天帝命重止前往西方梵音圣地,参加仙佛两界的论法大会。临走前,他替我请了七天病假,并于宸天宫前打下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令我不得出门半步。
我知道他此番亦如以前一样防狼防虎的行径,是考虑到我命格劫数将至,恐有祸事发生。
以前,我不懂,如今明白他以前的那些霸道全数是一种强势的关心,心里便是甜蜜得紧。
傍晚,祁宋匆匆而来,面色苍白焦急,来时见状已不用我多言,立即以折扇在结界上划开一道门,拽着我直直往外跑。直到出了宸天宫他才告知我,伊人因擅自进入玉崼仙林盗取稣凤花,破了天帝的来云封印,致使仙林中的妖龙趁乱而出,而伊人也被嗜血的妖龙咬成重伤。
幸亏他极时赶到,将妖龙束缚于玉崼仙林之中,并封锁消息,以免天帝知晓后重重治伊人一个擅自闯入禁地,解封妖龙的罪名。
祈宋这般处事,果然细致周全。
然,此番对祈宋无比赞叹之后,我脑袋一岔,想起前段日子重止怕我又一个不长心眼,再次踏进这一片仙林之中,遂给我补了一回关于这片玉崼仙林的知识。
据他所言,这玉崼仙林乃当年仙妖两界当年大战之地,当年妖界群起围攻仙界,天帝派了九位神君御敌,仙妖混战之中,大多数妖兽余孽被封入仙林。自那以后,玉崼仙林便被视为禁地,林中仙草灵药也被众仙弃之。
当日,我误闯禁地,实在不知这一事,可如今晓得之后,便对伊人多了几分敬佩。
一盏茶的功夫后,我们已赶至仙林中,但眼前的一幕却令我惊愕。一棵参天古树下,昏迷不醒的伊人被一团极强的仙力护着,周身满布鲜血,手中紧紧握住初初我刚入仙林时瞧见的银色花菇。
我矮身欲碰伊人周身那团金光闪闪的光泽,祁宋急急拦我:“别碰她。这一动,她周身的仙泽一散,毒气便会攻心。”
我讶然:“怎么会这样?”
祁宋上前一步,满是担忧的眸子里全是伊人的影子:“不知,昨晚我到明粹宫寻她,小宫娥说她前往神文书阁寻一些仙册本子。我料想她很快回来便在明粹宫等她,但一等便等两个时辰,我觉得事有蹊跷,则去神文书阁寻她,可看守书阁的仙使却说她早已离去,还说临走前她翻阅了一本仙药神籍便急急离开了。我想着这偌大的天宫怕只有玉崼仙林有诸多奇花异草,便来这寻了,果然……”
他话语至此,被一声哽咽声淹没。
记忆里,祁宋是个善喜言笑、风度翩翩的风流神君,以往我见多了他和善风趣的潇洒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急如焚的伤情模样。看来伊人之于他,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或者往来过客,而是诚如他所言,弱水三千他唯一认定的一瓢。
沉思到此,祈宋打断我的思绪:“怎么办?兄弟,你有什么办法?”
林中瘴气渐渐汇聚在一处,恍如一道白钩,把我回忆中的那片十里红珊海林拉出。
我负手而立在润沐身侧:“这红珊虽然颇有姿色,可惜不能结果子,真是可惜可惜。”
润沐莞尔一笑:“司蓁,这你可就错了。这海宫中的红珊虽然不能结果子,但却有能解万毒、活死血的功效。”
我唔了一声:“是吗?这东西倒也挺管用的。”
回忆被一声巨吼截断,妖龙破开祈宋的束缚之光,从林中猖獗顿起。还没等我说出法子,祁宋早已跃云而上,拔出长萧与破咒而出的妖龙火斗。
皓皓妖风肆虐地刮来,我仰头一瞧,祈宋浮立于妖龙之首,青袍飘飞,周身仙泽四溢。
妖风滚滚间,一曲震耳欲聋的调子自他长萧上来回起伏的指尖利落而出,霎时,一股强大的光泽旋落,如一道道狠厉的光剑将四周的苍翠古木截断。
唔,不愧是昔日统领五万天兵,征战在鬼族之地,顺利砍下屿昊鬼君的祁二殿下。
我以前总觉得祁宋一执扇翩翩公子,实则想不出他身披盔甲、征战沙场是个什么模样,所以听女仙僚娓娓道来时,我总觉得不过也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赞叹之词。不过,今日看来所言非虚,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过是他让着我罢了。
我拔剑而出,目标直指妖龙的背部,按照‘大蛇打七寸’的法子狠狠挥了几剑。
站在龙头上的祁宋瞧着我这一招:“兄弟,他不是蛇。”
“管他的,是龙是蛇砍了再说!”话毕,七道剑光利落地伴着几声‘呲呲’声响落在妖龙背上。
“收!”我收剑回鞘:“一,二,三,倒。”
轰隆一声,妖龙如巨石一样跌落而下。
祁宋腾空而落,把碧玉长萧扣于腰间,急忙问道:“司蓁,你是否有法子?”
我顿了顿,想着我即便不情愿再踏进蛟龙族一步,但现下救人要紧,这些恩怨情仇暂且先搁置在一边,遂点了点头,将伊人暂时收进重止予我的莲羽盒之中。
“走,跟我去蛟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