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蛮荒之境(1 / 1)
魔界一战之后,我将七蕊稳妥地交到七嫂手上。
之后,我本欲直接拂袖走人,岂料我们三人却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回拉。我木然转头,瞧见雷诺浮立于云头,手中拿着个破魔壶,冷笑道:“今日你司蓁别想走!”
这一怒喝激得我呵呵一笑:“就凭你也想拦住我!做梦!”话毕,我化出一个光障,把七嫂和丫头两人安全送走。
想来,终归今日之果,乃昨日之因。
当年,在我和雷诺的那一笔陈年旧账中,无疑是我害他在魔族将士面前失了颜面,今日他怀恨想要报复于我,那也是理所应当,可这事终究与旁人无关。诚然,今日便该是我司蓁一力承担之时了!
神思至此,风声撕裂,云腾翻滚,我眼前倏地一黑。
雷诺在外道了一句:“听过上古之时,遗留在蛮荒里的那些嗜血老魔没?今日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司蓁女君厉害,还是他们厉害!”
耳边奸诈的笑声不绝,我脑门一疼,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是在蛮荒之中,目光所及之处,黄沙漫天、寸草不生、浊气蔓延、巨兽咆哮、群魔乱舞。
我曾听长苏提及过这个地方的历史。说的是上古之帝凤歌女神在治理苍穹的时候颇有一手,上古的几次神魔纷争,她都从容处之,一一化解。就拿那些执迷不悟妄图掀起纷乱的上古老魔来说,她更是采取铁腕手段,将其一剑封印于蛮荒之中。
正当我思绪飘远之时,漫天群魔纷沓而来。
一只带着上古怨气的领头四脚巨兽俯视着我,目光炽热,垂涎不已:“美味,美味,虽然瘦少了点,但琢磨着还能吃点的。”
我抵着夜绫剑站起:“你是多久没吃东西!”
四脚巨兽眸色悠远,声音沙哑:“很久了,吾已记不得是多久了,自从凤歌女神把我们封印在此,我们就再无一日可以饱食!”它望了望周边的兄弟:“老二,老三,这丫头身子归吾,头和四肢你们便拿去分!就这么决定了!”
这忒不礼貌的行径激得我一怒:“喂,我都还没同意,你就商量着怎么分我,太没礼貌了吧!”
旁侧的另两只巨兽大笑道:“这丫头太有趣,有趣。”
有趣你大爷!我持剑腾空而起:“想吃我,先打赢我!”
“就你!”三只四脚巨兽相视一笑,周围蠢蠢欲动的群魔也跟着哄闹嘲笑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灵台一激,横出一剑,将周遭巨兽震开三米之远。
领头四脚巨兽被我的反抗引得十分愤怒,遂自漫天黄沙之中爬起:“小丫头,不自量力!还敢反抗!”
语罢,它锋利如刀的爪子随即拌着滚滚浊气横了过来。
我踮脚一跃,发出万丈剑光,霎时,蛮荒黄土之上,血流遍地。
这个时候,我这样想,倘若我能在临死之前,亲身体验一回什么叫做乱世杀敌、血流漂杵也委实不错。思忖归来,空中一个巨爪打横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顿时全身剧痛,动弹不得。
“丫头,玩够了,到吾出手了。”
领头巨兽俯下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我缓缓闭上眼,这回我司蓁真的玩完了。我曾听说人在临死前,能看到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东西,以前我认为说这话的人忒放屁。人死了,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便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到。
可当我闭上眼时,黑暗之中,却看到了一个青年。他身穿素白长袍,发如黑墨,眼如辰星,眉若冰山,是我喜欢的人,重止娘炮。
临死前的最后一点执念,只是因为我曾是那样地喜欢过他。
‘轰’的一声巨响震天动地,我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身白袍的重止以剑横卡在巨兽唾液满布的大口之中。
我大惊一愣:“你怎么来了?”
重止回头望我,眸色沉沉:“如若不是你七嫂告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记不记得在潦云谷中,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难道,这些都是不作数的?”他这三个问,令我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有些承诺,不是我不想履行,而是由不得我去履行。
领头巨兽一阵咆哮怒吼,锋利的前爪挥了过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重止抽回长剑,于半空中与群兽万魔厮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杀敌时的模样,原来是这个模样,冷眸淡漠、眉宇微蹙、杀伐果断、锐不可挡。
我怔了怔,持剑而上,却未曾想到发狂的三只巨兽转回头,向我伸出巨爪。
狂风凛冽之间,重止如一道白色闪电横在我面前,‘呲’的一声,巨兽的锋利爪子如三把钢刀一样刺进了他的胸膛。
“娘炮!”
他的血喷薄而出,溅在我的脸上,令我心头发颤,而重止却微微浅笑,苍白的唇片轻轻掀动:“我说过,对你,我以后都不会……不会来不及。”话语沉沉落下,他漆黑的双目徐徐阖上,身子随着漫天落石坠落而下。
这一瞬,就好像是所有的日光都被漫无边际的黑夜吞噬一般,让我心中的恐惧蔓延不断。
此时,我这样想,若他死了,我便要这整个蛮荒群魔陪葬!
风声撕裂中,我伸手用尽全身气力抱着他,看着他苍白的一张脸,我心中一凉,回身便砍断了向我横来的巨兽前爪。刹那间,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力量,我的身子竟然发出异样的烈焰红光,将整个蛮荒地渊映得像血一样通红。
浊浊蛮荒之上,我抱着重止于半空中浮立,恍如君王临世一般,俯瞰一切。
群兽万魔惶恐地俯首叩头,领头的四脚兽更是忍着前爪被我砍断的剧痛扑通跪下:“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饶命呀饶命呀!”
我不晓得它们说的什么,只是看着重止毫无生息的一张脸,便急急地拂了拂袖口,凝起体内那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残念,破开蛮荒的大门,扶着重止一路飞奔。
一路之上,大雨磅礴。
重止的脸色越发苍白,我晓得勉强腾云赶路只会让他的伤势加重,遂把他拖进一个山洞之中,但看着他气息微弱的样子,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流了一脸。
然,我晓得要让重止伤势痊愈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天上地下的唯独长苏同我说过,以神族之人的内丹疗伤最是有神效,不过内丹终究我们神仙的命根子,若随意将内丹取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但这个情况却是个什么随便,他若死了,我想我也拿刀抹脖子算了。
这便将内丹涌出,给重止疗伤。
连着两日,他苍白的一张脸终于有些生息,我一颗鸟心喜得不能再喜,故而连夜以内丹为他疗伤,巴望着他快点醒过来。
第三个夜里,重止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晓得他马上就要醒了。
这一激动,则再也支撑不住,涌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再度醒来之时,第一眼便能看到他,我觉得很圆满。
我搂住重止的脖子,泪水落了下来:“娘炮,你终于醒了。”
重止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司蓁,你这样救我,你有可能会死。”
我当然晓得,只是当时我实在毫无办法,除了拿命去赌一赌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我把重止搂得更紧:“那时候,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傻瓜,怎么会?我不会丢下你的。”重止抬起右手摩挲着我的眼泪,轻声对我说:“司蓁,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
我压住哽咽声:“可我就只能活三个多月,如果三个月之后,我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那是小女人行径。我认为若是真心为喜欢的人好,便不能让他弥足深陷之后撒手归西。”
重止握住我的手:“司蓁,来不及了,我早就已经深陷了。”
我心中一惊一喜,但却不由地泛起一种哀伤:“可是倘若要你亲眼看着我死在你怀中,这岂不是一件更加难过的事吗?”
他的音色硬了起来,我听得出有些不满:“你以为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会难过?司蓁,你错了,来不及永远比能够预知的面对更加令人难过。倘若你真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远远比死在我怀中更会令我难过。”
我终究是错了。
以前我总想着我的离开或许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但事实却非如此,重止的事儿告诉我,不努力而放弃是一种罪孽,而我生来便是一个罪孽,万不能再活着时候造就另一个罪孽。
洞外拂进一阵冷风,刺得人心发寒,重止环抱住我,用光洁的下颌抵着我的额角。
“司蓁,我一个男人,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女人担心生死之事。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只剩下三个月。只是你现在能为我做的,就是好好呆在我身边。其余都交给我,纵使天命难以更改,我也要为你逆天一次!”此话一落,我喉咙涩得要紧,这便将头深埋进他胸膛之中。
此刻,仿佛就像是被漫天繁星包围一般,温暖踏实。
回想起这一段情爱,一直都是我欲控不自控,欲放舍不下的情绪。起初对重止生出几分爱慕之时,因着缺一根筋的脑门不大懂得,最后晓得自己真真喜欢上他时,又因束了五万年的薄情命格不得不压着一颗真心,可如今走着一遭,我却是死都不能放手了。
山洞外的冷风已停歇,一缕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洒而入,洞壁边被月光裹着的幽幽碧草仰着头,似乎像有一种迎接新生的盎然。